第49节
那盛宝轩的这面铜镜呢,又和封九离那一面有什么关联?
不知为何,每当她想起封九离身上的层层谜团,心头总会有一种发堵的感觉。她隐隐觉得,他身上有她想要知道的答案,可她却离这个答案越来越远,这让她心头不禁升起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就在这时,徐崇开始继续介绍起这面铜镜的来历。
“近日来,关于这面铜镜的传闻有许多。”
徐崇笑着道,“有人说它是万年前上古大乘境修士遗留下的宝贝,也有人说这或许是某位尊者陨落前留下的本命法宝,还有传闻说这是我们紫霞门几位尊者合力炼制出来的九品法宝。在这里,我先向大家澄清,这件法宝并非紫霞门炼制,却是由我们宗门内包括尊者在内十余位炼器大师合力近二十年,才恢复原样并参悟到一丝玄机的至宝。”
他又在托盘上打入一道灵力,那托着铜镜的托盘便自动顺时针旋转起来,让坐席上的修士可以看得更加清晰。
他继续说道,“这是一件防御力极强的法宝,连合道境尊者的攻击都无法伤其分毫,但它珍贵的一点并非是作为法宝而言拥有什么能力,而是它上面所绘图纹展示出来的信息。”
“诸位道友,可曾听说过神域?”
徐崇突然这般问道。
“我宗尊者查询了一些古籍,发现上古修士仙府中,曾留下过一些关于仙界的揣测。据其中一小部分记载,万千界域中的修士在飞升之后,会抵达仙界,而仙界之上,更有神域,那才是五行灵根的起源、所有修士修行的终极。”
随着徐崇的讲述,就连那些坐在第三层贵宾室里的高阶修士,都不禁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听着。
“据我宗尊者与众多炼器大师的猜测,这件法宝,极可能有参悟成仙、成神的线索。若是真有哪位道友能够参悟这件法宝上的玄妙,说不得便能一举揭开我们藏玄界万年不曾有人飞升的原因。”
徐崇的话音落下,在场的修士,尤其是那些修为高深的出窍境、化神境真君们,看向铜镜的目光更为炽热起来。
藏玄界已经太久没有人飞升了,久到已经有不少人忘记,在合道之上还有炼虚、炼虚之上还有大乘,合道远不是修炼之途的终点,仅仅是真正修仙的起点罢了。
就在这时,“啪啪”几声硬物碰撞的声音响起,随即拍卖台上忽然暗了下来,与此同时石块碎裂的声音不断从台上传来。
是那些用以照亮台子的月明石碎了。
台上那两道引入光线的阵法也已不知何时失去作用。
拍卖会场彻底陷入一片漆黑。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第一层坐席中飞出,直接飞跃至台上,伸手向那笼罩着铜镜的琉璃罩子抓去。
一直守在铜镜半步远的纤芳真人见状,忙向铜镜扑了过去,将其护在怀中,想要向台下撤去。
那黑影却动作更快,直接一脚踢在了纤芳真人的膝弯处。也不知他这一脚究竟蕴含了多大的力道,竟能直接攻破一位结丹真人的防御,让其毫无反抗之力地跪倒在地。
纤芳真人跪倒在台上后,她怀中的托盘便“啪”地一声落地,连带着琉璃罩子和笼罩在其中的铜镜一起,摔在了仅距她一步远的地面上。
琉璃罩彻底碎裂开来,里面的铜镜便静静躺在这一片琉璃碎片当中。
从那不显露身形的黑影跃上台到现在,一共也只过去了两息时间。一切变故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紫霞门安排驻守在台后的两位出窍境真君已经跃上了台,朝那黑影攻了过来。
黑影却敏捷地躲过两人的攻击,朝铜镜抓去。
纤芳真人和徐崇见状,连忙也朝铜镜扑去,纤芳真人本就跪在地上,向前猛地一铺,右手便覆在琉璃碎片上,顾不得碎片的锋利,直接将铜镜按在了掌下。
而徐崇则挡在了黑影面前,取出两道五品防御符。
灵符凝结的淡金色盾牌刚在台上出现,便像是先前的琉璃罩子一样脆弱,直接被击碎。
一层坐席上的修士们,只听到一道闷哼声,接着便在一片昏暗中隐约看见徐崇庞大的身躯仰面倒下。纤芳真人抓住铜镜的手,则被黑影踩住,“咔嚓”几声之后,指节齐齐断裂。
至此,也仅仅又过去两息。
铜镜已经消失在纤芳真人手中消失,黑影也已消失在台上,闻讯而来的两位紫霞门合道境尊者见状,连忙追了上去。
盛宝轩的管事、侍者连忙点亮会场内的月明石,将拍卖会场重新照亮。
众人这才真正看清,此刻拍卖台上的惨状。
两位紫霞门出窍境长老一左一右倒在台子两侧,其中一位的右臂耷拉在身侧,显然是受了重伤,另一位则赶忙取出一枚丹药吞入口中,接着顾不上调息,连忙起身走向台子中心。
徐崇和纤芳真人此刻则一个仰面躺倒在台子中心,另一个上半身趴在琉璃碎片上,伸出的右手上手指呈现出诡异的扭曲状。她掌下的琉璃碎片上,还沾染着不少血迹,在月明石的映照下,泛出骇人的红色。
那位快步走至台子中心的出窍境真君,先在纤芳真人面前蹲下身,见她还清醒着,忙取出一枚中品回春丹塞入她的口中,旋即快步走到徐崇身边,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
一探之下,却不禁僵住。
徐亦恒早已满脸惊恐地站起身,此刻再顾不上盛宝轩里的规矩,直接抓着第二层坐席最前方的栏杆,翻身跳了下去,快步奔向拍卖台。
拍卖会场已经乱成一片。
那两位方才追着黑影出去的紫霞门尊者已经回到了盛宝轩内,两位尊者脸色都不大好看,显然情况并不乐观,不是黑影跑了,就是他们也不敌对方………
刚刚拍下丹鼎和火灵晶的那位药王宗长老,已被请上了台,又是喂丹又是刺穴,一阵忙活下来最终却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徐亦恒和旁边几位紫霞门长老叹息一声,道了句,“节哀。”
这场拍卖会到这里,显然已经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紫霞门门主亲自出面,向在座的修士们致了歉,又将今日在场的所有修士身份记录在册,这才将人恭恭敬敬地送出了盛宝轩。
凌霄城内的气氛一时之间紧张起来,人人都在猜测,那在拍卖会场抢走铜镜的黑影究竟是何人。
绝大部分人都认为,极有可能是魔道宗门那边派来的某位魔尊,毕竟除了合道境尊者外,又有什么人有能力一举踹飞出窍境修士,一掌拍碎物品灵符,还能躲得过两位合道境强者的追踪?
至于正道这边的合道境尊者,倒不是没人猜测会不会是某位修为高深、寿元无多,急于突破炼虚境的大能。可合道尊者一共就这么多,在藏玄界都是有名有姓的存在,哪一位都不是简单的人物。莫说这些看热闹的人了,就连紫霞门这样的大宗门,都不敢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轻易质疑哪一位合道尊者。
接下来这几日,褚盈盈、夏云枝,以及众多宗门弟子暂且留在了紫霞门内,等候七日后参加徐真人的葬礼。
然而,就在徐崇的葬礼前夕,据说身中丹毒、闭关调养的忘忧老祖出关了。
紧接着,藏玄宗那边忽然传出一个消息——
忘忧老祖唯一的亲传弟子封九离,暗中与魔道勾结、背叛师门、下毒谋害其师尊,并在盗取忘忧老祖珍藏多年的一件铜镜状法宝后,私自逃离宗门,如今不知所踪!
第54章
凌霄城一向是大陆中最热闹的城池,也是消息最通达的地方。这则消息传入凌霄城后,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都是难以置信。
封九离啊!
那可是过往十年当中,整个藏玄界年轻一辈修士中最耀眼的人,是各大宗门用以激励小辈的标杆。
他怎么会背叛师门呢?
“亏得这些年藏玄宗把他捧得那么高,他就是这么回报师门的?这不就是个白眼狼吗!”
茶楼大厅里,一桌修为不高的少年正在讨论着这件事,说到激动处,其中一位少年拍着桌子抬高了声音,引得茶楼里不少人朝他们看去。
那几名少年许是大宗门里出来的,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也许是说得正激动,一时间忘了收敛声音。
其中有个少年接着道,“说白眼狼那都是抬举他了。我表兄就是藏玄宗内门弟子,据说封九离就是个孤儿,打小儿被忘忧老祖捡回了藏玄宗,是老祖亲自抚养长大的。”
“那他还对忘忧老祖下毒?”
桌上另一人震惊道,砸吧了下嘴,感慨说,“那可太歹毒了,连自己的恩人、师父都能下得了手,说他跟魔修勾结了,我绝对相信!”
“可不是嘛,我看就是忘忧老祖对他太厚待了,据说宗门什么好资源都可着他,给他的灵药、法宝都是一辈弟子中最好的!”
最先开始大声说话的那少年摸了摸下巴,叨咕一句,“忘忧老祖养这么个徒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还不如收我当徒弟呢!”
“嘿,想啥美事儿呢?张兄到了,我们走吧。”
他的同伴在他背上使劲拍了一巴掌,接着几人付了茶钱,起身离开了茶楼。
褚盈盈、夏云枝,还有刚随着冯长老和玉端长老赶来凌霄城的傅清此时正坐在二楼靠近楼梯的一桌,方才那桌少年的话,自然也落入了他们耳中。
傅清上个月开始进入了宗门执事堂做事,这次跟着两位与徐崇交好的长老前来参加吊唁,一路上听说了不少事情,比褚盈盈和夏云枝两人消息灵通不少。
他抿了一口杯中的灵茶,神色有些复杂地开口道,“藏玄宗现在对封九离下了追查令,据说是忘忧老祖想将封九离找回去,好好劝诫、惩治一番。”
这话说出去,倒显得忘忧老祖念及旧情,不愿对封九离赶尽杀绝似的。
褚盈盈抬起头,与傅清师兄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几分莫名。别人不知道忘忧老祖什么秉性,他们这些苍元宗弟子还能不知道吗?
那可是当年白的都能说成黑的,明明残害了苍元宗的人反倒使劲往苍元宗脑袋顶上扣屎盆子的能人!
甭管他说了什么,总之褚盈盈和傅清是一万个不相信。
夏云枝倒不知这对师兄妹眼底闪烁的情绪,她叹了口气,有些迟疑道,“我其实不太相信那个传闻。”
褚盈盈有些惊讶地朝她看去,这两日她听多了骂封九离的,倒是少有听到有人说不相信他做下错事的。
只听夏云枝说道,“上一届修士交流会时,我认真看过他的比试。他是金灵根修士,虽不修行剑法,但招式其实与我们剑修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都说判断剑修时从剑法就能看出为人,我觉得这道理对于其他修士也适用。从封九离的招式看,我觉得他应该是个性情孤傲冷清的人,这样的人应当不会轻易为了利益投靠魔修吧?”
“我也不信。”
褚盈盈忽然开口道,她的语气比夏云枝更多了几分确定。
似乎是她说得太过笃定,夏云枝和傅清同时惊讶地朝她看过来。褚盈盈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随即神色一正,解释道,“我和封九离一同与魔修交过手。我觉得他不是那种忘恩负义,背弃正道与魔修勾结的人。”
说句有些大逆不道的话,哪怕真的‘忘恩负义’,她也觉得封九离是有自己的原因的。就像忘忧老儿那样的人,真的就对封九离有恩吗?
褚盈盈紧了紧搭在膝上的手,心底默默念道。
傅清对褚盈盈那么相信封九离感到有些奇怪,却没有多问什么。褚盈盈和封九离在封幽城不朽木林子里遇到魔修那次,他也在云莱城,算是近距离接触过这件事的人之一,他叹了口气,接着褚盈盈刚才的话说,“坏就坏在这件事上了。”
“嗯?”褚盈盈有些不明所以。
傅清接着道,“那次你们共同抵御魔修之后,封九离不是消失了一阵子?现在藏玄宗里就有人认为,封九离消失的那几日是去与魔道那边联络了,他给忘忧老祖下毒的丹药,说不准就是那几日魔道之人给他的。”
听到这种猜测,褚盈盈心头猛地一跳。
她隐隐觉得,这话可能真有一部分说准了,与魔修勾结那些都是无稽之谈,可准备给忘忧老祖下毒……如果是利用那根寒玉参的话,还真有挺大可能。
都说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
在知道封九离被忘忧老祖亲口称其‘判出师门’后,她对封九离的感观反倒比以前多了几分微妙。
硬要说的话,就是少了些戒备,多了些担忧,以及更多的疑惑。
——
几日的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对于不少人而言,这几日藏玄界很热闹,传出来的消息一个赛一个的惊人。
可对于徐亦恒而言,这几日每一日都像是度日如年。父亲的灵堂就设在凌霄城外的徐家祖宅。他每日守在灵堂里,没有一刻离开过。
褚盈盈等人随同师长前来徐家吊唁时,看到的就是他惨白着一张脸,魂不守舍的样子。
褚盈盈是跟着冯长老、玉端长老,还有傅清和其他几位师兄一起过来的。
徐亦恒麻木地站在灵堂外迎接前来吊唁的宾客,见到他们一行后,隔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冯真君、玉端真君、傅道友、褚道友……请进。”
冯长老与徐真人年纪相当,当年还在炼气期时就在那时的修士交流会上结识了,两人身材相似、在修真界中都有些异于常人,却同样乐观豁达,结识之后便将彼此引为知己,哪怕这些年见面的次数不多,却颇有几分情谊在。
冯长老自己也有儿子,跟徐亦恒也差不了几岁,试想一下若是他不幸陨落后独留瑞端一人在世的场景,便很能体会徐亦恒如今的心情。
他宽厚的手掌落在徐亦恒肩头,不重不轻地拍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