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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深似受到极致恐吓,登时间足履蹒跚如黄发老人,未退几步便跌坐在地。他望着雕梁画栋,眼前一片混红,脑海炸裂不堪负重。终是躺地不起。
    “阿晚——”一声幽灵似的呼唤。
    卫晚晴猛然一颤身子,当即转向李湮的尸身。不曾直视她一刻的男人,竟是半阖着黑眸,静静望着她。
    断裂下的碧玉荷叶递到她手心,“回江南。”南忘我,回到江南便忘了我罢。
    “王爷!”卫晚晴握着那碎裂中唯一完整的玉荷叶,双眸噙泪,一心撕裂作千重瓣枯萎的江南睡莲。哀至深处,声断泪尽。
    纵李湮不够十成心狠,不肯在她面前果断了结。却仍旧难以回天,颈侧偏几寸的匕首足以害命。
    柔风甘雨的男子,用尽一生心力,笑比河清海晏。
    卫晚晴掌背拂去泪痕,回以江南女子别有柔和笑颜。睡莲沾兰露,江南烟雨晚晴。
    夔州,一池碧荷红莲正待七月鸣蝉,也待七夕不归人。
    ‘王爷,今年的荷叶很是圆硕。’女子一身绿衣闯入凉亭间安坐的男子视线。
    男子顿觉满身骨肉撕离之痛消散,他眸底那抹绿是持荷叶的人,而非田田荷叶。
    ‘长势,不甚喜人。’
    女子顿时手足无措,面颊烫了许久,才道:‘做糯米鸡也用不到太大荷叶,煮什锦粥也不是整片取用……’
    也不知费尽多少心力,男子才忍下呼之欲出的笑意,语气不露破绽道:‘如此,确实无妨。’
    观赏的本就不是荷叶,而是持荷叶的人。荷叶长势几何,自然无妨。
    昼夜疾驰,忽然有黑袍客不请自来。
    李湮望着江南方向,满目山河空念远。【注】
    深深宫苑,华灯初上,生在长在江南浅浅烟水的女子看着宫人来来往往。
    杨奉先垂眸见李湮半身血泊,目光停驻于染血放妻书许久,才吩咐人道:“去内侍省挑几个可靠之人,送王妃——先王妃都御史之女回江南罢。”
    将李深安置妥当,请太医院的人日夜照看。又派人安置李湮,秘不发丧。
    杨奉先料理诸事后,当即请方归来,两人不咸不淡敲定一事——将满朝文武大臣召进宫中软禁。
    方归尤有一点不安心,“那颜尚书,究竟有没有折在清水?目下一点消息都没有,大将军至今也未传消息来,万一咱们轻举妄动给人留下把柄如何是好?”
    杨奉先淡目看方归,道:“当年颜大将军诬陷程门谋反,此事若让程节度使知晓,你觉得颜尚书还能回的来吗?更何况,要借颜尚书之名改朝换代,于程节度使而言也是百利无一害。我等若是动作不麻利,让程节度使反应过来,届时率先颜大将军兵临城下,你我必死无疑。”
    方归沉息良久,见上弦月,思及大将军人马已至鹿府。便狠下心道:“我这就去办,宫中诸事,还需杨公费心。”
    “这是内家本分。”杨奉先应的波澜不惊。
    待方归离去,杨奉先立身丈高殿门前许久。借着悠荡的辉火照亮一枚信印,这正是李湮的信印。不由得叹息,李湮如今意外死去,借他名义草拟的勤王书,只怕无用了。
    思及此,杨奉先竟有些侥幸。如此,颜岁愿谋逆之名是否也随之不复存在。思及颜尚书那名往各道送勤王书的小厮脚程,杨奉先将心中侥幸掐灭。
    算着时日,只怕是难。荆南、淮南……这几大节度都是暗中磨牙吮血的猛虎。
    除非,掌握大宁以北的两大驻军不兴战火,否则这天下注定乱成一盘散沙。
    将要入夏时,皇帝便会移驾含凉殿居住。晚夜星亮月未明,杨奉先将要被手下的小太监引入含凉殿时,忽然刹步于殿门之外。
    杨奉先于漆漆夜色之中,挥手撤下周遭值夜宫人。
    随后,便有黛色近墨的人影飘落而下。
    诸葛銮立身一盏白石雕就的落地灯前,灯火被格格分切落在黛色衣袍。他目光比衣袍上的辉火微弱,道:“我说过了,你若不听从程藏之所言行事,他自有无数法子扭转局势。死多少人,程藏之都在所不惜。”
    杨奉先身后是含凉殿通明火光,“程藏之,此举究竟是何目的?他难道不知道由李湮禅位,是最好的选择吗?”
    从一个曾经谋逆的废太子手中接过神器,即便是臣子上位都能减轻异议。
    “程藏之,他不需要名正言顺。”诸葛銮是与程藏之共事过的人,“如果不是为了山南道被冤屈的将士声名,如果不是想让颜庭声名尽毁饱尝山南之苦,他压根就不屑回京虚与委蛇。”
    “……”杨奉先顿悟了然,这才是程藏之在京本分的原因,“他要如何对待颜岁愿呢?”
    “颜庭也好,颜岁愿也罢,”诸葛銮神情模糊,心中虽无底,但却可以用程藏之曾言的一句话答复他,“能杀一个是一个。”
    杨奉先眸间一丝诧异,不由放空目光。想及颜岁愿那封留书,心中越发凄苦。人人都为程藏之屡次被拒绝意难平,为程藏之海枯石烂的心意抱不平。如今听来,可悲的是谁一目了然。
    “颜岁愿,果真是至仁至善的君子。”只可惜,纯心错付。
    诸葛銮不解其意,也不想解其意,只是直言:“所以,你若不听命行事,程藏之必杀翩翩。这并不是在虚声恫吓你,就是我也救不了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