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页
那是肯定不能的,哪怕和四心里头的小鼓已经敲得七上八下,砰砰响……
一蹦一缓的脚步声停在了废祠堂之外,鬼火似的火苗摇曳在和四与陆铮鸣两者之间,他两不约而同地放慢了呼吸节奏,互相给了对方一个眼神。陆铮鸣将插在靴子边的小刀拔了出来,和四则随手抓起方才陆铮鸣挑火的木棍,有模有样地架在胸前。
情况不大妙,不管来者是人是鬼,凭他两一残一病的颓势,恐怕都不好对付。
和四有点不甘心,想他东厂提督的椅子还没坐热,民男民女没抢,民脂民膏没刮,还没被人羡慕嫉妒恨地骂上几句“死太监”。临到头居然要和死对头,一个小锦衣卫同生共死,搞不好黄泉路上还要手拉手一起走,简直不能好了。
不知道阎王爷看到同样作恶多端的他两,会不会一怒之下把他们发配进畜生道,得了,下辈子还得一起在一个猪圈里讨生活。
和四突然就悲秋伤春了起来,公公不甘心啊~~~
脚步声在门外停驻了片刻,祠堂里外一片死寂,夜里的冷雾沿着破石板的地面蜿蜒爬了进来,门板突然被有节奏地敲了两下。
每一下都清脆响亮,和夜半丧钟一样惊心动魄。
和四抿唇不语,只将木棍稍稍用力一握。
陆铮鸣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捏着那柄巴掌大的小刀,对着破门低声道:“来者何人?”
外边瞬间寂静了下来,仿若方才的敲门声只是两人的幻觉。
陆铮鸣把玩着小刀,双目如鹰,锐利地钉在那扇破门上,将声音微微提高三分:“来者何人?!”
这一声里透着丝丝血气,令和四忍不住侧目看了他一眼,莫名觉得他骨瘦如柴的躯壳里像藏了什么极为危险的东西,在此刻戳破了这副瘦弱的皮囊,拔刃而出。
门外终于又响起了窸窣的动静,一个苍老疲惫的声音缓缓道:“过路人,夜深露重,不知老朽能否借宿一宿。”
听声音是个老人家。
陆铮鸣看了一眼和四,和四蹙眉微微摇了摇头。
陆铮鸣便又问:“一行几人?”
老头低声下气道;“只我一人,行走江湖讨生活的手艺人,下了集市往家里赶,没成想半路下了雨,耽搁了。这天气,要是在外边冻一宿,明儿老朽能不能爬起来都难说。公子行个好吧,我不是歹人。”
他说不是歹人,两人自然是不信的。
和四武功虽不行,但耳力向来不错,他侧耳仔细聆听了片刻,从那奇怪的脚步声出现到现在,祠堂周围的确没有其他动静。他抓起篝火边的半干外袍搭在肩上,摇摇晃晃站起了身,刚走出一步却被陆铮鸣拦下。
陆铮鸣嘴唇无声地朝他动了动:哪能劳督主动手。
他说着单手支地,像张蓄力已久的弓,一跃而起。
身形利落得让和四两眼发直,他回味了过来,不对啊,之前他不还是步履蹒跚,一副随时要嗝屁的倒霉模样。
敢情着受伤生病,要死要活的只有他一个???
和四情感受到了欺骗,很不高兴,决定等这次成功苟活下来,干脆就答应了这姓陆的,把他收进东厂当太监!
这一回倒真是他误会陆铮鸣了。
陆铮鸣的确受了伤,那伤看着吓人,烧得他面目全非,但还不至于让他动弹不得。至于之前的步履蹒跚也不是装得,任谁像条咸鱼似的,在死人堆里硬邦邦地躺上一天,再爬起来多少都会些肢体僵硬,行动不便吧。
陆铮鸣头也不回地走到门板后,两片破得漏风的门板在此刻倒显得坚实可靠,掩耳盗铃般地将他们与未知的危险隔开。陆铮鸣迎着漏下来的月光,对着门缝不知看到了什么。
和四只见下一刻,他伸手干脆利落地挑开了支门的棍子,懒懒散散地对门外人道:“老人家进来吧,说一人就一人,多一人可都不行啊。”
潜台词的意思很明确,多一人,便会少一人。
到了这份上,东厂和锦衣卫的人还没找来,他两人就只有鱼死网破一条路可以走了。
门外老叟连声道谢,提着个被布料卷起来的木杆,背着个箩筐,慢慢腾腾地走进来了。
他的腿脚不便利,木杆被他当成了拐杖,走一步拄一下,声声掷地,盖过了脚步声,正是之前和四与陆铮鸣两人听见的奇异声响。
和四脸皮抽得厉害,觉得刚才胡思乱想的自己就是个猪脑子……
那老叟在江湖走动久了,知道祠堂里的两人防备他,十分自觉地找了个远离他们的角落,将木杆放下,松开卷着的长布铺在地上,便缓缓坐下。
陆铮鸣重新将木门支起,回头时与和四交换了一个眼神。
和四便知道此人没有武功在身,外头也应该没有异样,不禁略略松了口气。
陆铮鸣瞟了一眼角落里吃干粮的老人,坐回原地,顺手将和四肩上的衣服扯了下来,又夺走他手里的木棍挑起衣服,架在那簇微弱的火苗上烤着,语气亲昵地与他道:“都让你别穿这湿衣了,小心着凉,怎么不听话呢?”
他画风陡变得很不正常,简直像个吃了春/药的基佬。
和四警惕地缩了缩,但是看了一眼墙角里的老人,他似乎领悟了陆铮鸣的意思,嘴角狠狠一抖,内心痛苦地挣扎了下,眼一闭陪着陆铮鸣演了下去:“我这不是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