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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这位庆娘娘和庄重肃穆的皇宫风格太迥异,和四身后的陆铮鸣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小四子???
和四琢磨了半天才琢磨过来她喊的是自己,也明白过来陆铮鸣笑得是什么,脸色顿时黑得和锅底一样,他深吸一口气,带起几分谦逊温和的笑,劝道:“娘娘,大行皇帝走了已有段时日了,按道理来说应该出大孝了,您这么做不合时宜。您要是真惦念
“我惦记那个王八犊子皇帝干嘛?”庆娘娘斜眼瞪他,突然瞪着瞪着眼泪往下掉,她将酒坛子一摔,兀自抹起泪来,“我是在给我那可怜早夭的孩儿守孝啊!我的儿啊!他才那么点大!”
她扯开嗓子嚎啕大哭。
陆铮鸣一直看好戏的神情突然微微收敛,眼神深邃地看向哭得气壮山河的庆娘娘。
玉蟾宫管事和其他冷宫里的娘娘们一副见怪不怪的麻木样。
和四最耐不住女人哭,一哭起来不仅没完,多半还得扯着人翻来倒去地诉苦。
然而庆娘娘是个豪迈不羁的主,估计没有宫里头其他娘娘们能絮叨,他好心地多嘴问了一句
这一问,把方才还哭得肝肠寸断的庆娘娘陡然问住了,她两眼一亮,悄咪咪地朝和四招招手:“小四子,你来。我和你说!我那孩儿生得冰雪聪明,玲珑可爱,人中龙凤,一看就是紫微星下凡,要继承那个王八犊子皇帝龙椅的正统皇子!”
和四寻思着哪里不对,躬下/身也悄咪咪地问:“娘娘,上回来时您不是说您的宝贝皇子在战乱里走失了吗?怎么又早夭了呢?”
庆娘娘脸上空白了一瞬,马上声色俱厉地呵斥他:“什么早夭不早夭!他是假死!假死!”
和四心平如水地直起身,拢着双修,招呼玉蟾宫的管事道:“今儿娘娘的药还没吃吧,快伺候娘娘吃药。”
庆娘娘:“……”
小太监们连忙应声,上前轻手轻脚地搀起庆娘娘,将她请回屋里头:“娘娘,别闹了。这屋外头冷,您又怕冷,赶紧回去吧。”
“我没闹!我没疯!我不吃药!”庆娘娘奋起反抗,一边被搀进屋里一边回头死死盯着和四的脸,“小四子!记住!给我找回我那小儿子!他,他就长得……”她眼睛乱瞟,一会瞟在和四脸上,一会瞟到周围的太监宫女脸上,突然指着和四身边一人道,“就他,就他这样的!”
和四:“……”
陆铮鸣:“……”
和四回头,不带感情地看着瘦精精的他:“假死的皇子?还冰雪聪明,玲珑可爱?”
陆铮鸣厚颜无耻一笑:“干爹会发现,我在某些时候特别~可爱~”
他眼里闪烁的精光令和四浑身一哆嗦,赶紧远离他几步,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陆铮鸣那双眼像要吃人似的。
和四纳闷道,难道他们锦衣卫也好吃人那一口?
庆娘娘被请进屋里头没多久,屋瓦上的蒿草,院子里的粗麻都被收起来了,和四虽然觉得这个疯娘娘颠三倒四天天嘴里没个正经话,动动就找人喊他过来开涮一通,但到底是他干爹离任前留话要照顾的人,他便不轻不重地提点了那个管事两句:“今年的炭火和棉褥多找内务府讨一些,就说是本座的意思。平日里娘娘爱说些胡话就由得她说,只要不传出这玉蟾宫的这道门即可,明白了吗?”
管事点头哈腰:“明白明白!督主吩咐的奴才一定办的妥妥的。”
打点了这些琐事,和四又看了一眼正殿黑窟窿似的窗户眼,和以前来玉蟾宫时不一样,这次来时听了庆娘娘的这些话他心里头总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踏实。
奇了怪了,难道自个儿最近忙得也快疯了?
他捧着暖兜一声不吭地跨出玉蟾宫大门,也没叫步辇,就沿着永巷慢慢走。
永巷里头常年不见天日,幽寂森冷,尤其是这个季节,过巷的风呼呼乱窜,铁片似的刮在人脸上,疼得眼睛都睁不开。
和四恍神走了两步,双肩忽然被人一按,他条件反射地反手向后一抓,就被那人灵活一躲再一按,登时再挣脱不得。
那只手刚一按住他,和四就反应过来身后这胆大妄为的人是谁了,他磨着牙根阴测测地说:“姓陆的你活腻了?”
临时激变,和四脑子一热顾不上什么仪态不仪态,端方不端方地直接一脚朝着斜后方踹了过去。
这次陆铮鸣没再耍花样,实实在在地受了他一脚,嘶地倒抽了口冷气,压低了声音笑道:“督主,这回就叫上我姓陆的了?刚才不亲亲热热地叫我一声好儿子吗?”
和四挣了两下没挣开,任由他那只脏爪子握着自己的手,皮笑肉不笑道:“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上赶着做人家儿子的。”
陆铮鸣的注意力都在被自己按住的那只手上,那只手没有他那张脸来得鲜丽光亮,虎口指头都长着薄茧,也许以前还更厚些,总归不是富贵人家养大的孩子。
他摸着摸着,就往指缝里扣进去了,这手指倒是不似乡野走卒的粗短,指骨纤长骨节均匀,倒是舞文弄墨的一双好手。
陆铮鸣想起初见这个人时的样子,支手撑着下巴歪在书案上兀自发呆,像是浑然没发觉周围各色眼光
眉目浸着浅淡的日光,指尖闲散转着一支小羊毫,精致得像画中人。
可当他着急忙慌地跳起来冲去时,那股子富贵闲人的贵气一瞬间又没了,风风火火地和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似的,浑身透着股机灵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