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再往前走就是两个教师办公室和一间敞着门的大教室。
我从后门进的班级。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穿着形形色色各式夏装的男生女生,源源不断地从门外涌进来。一步踏进,就是三年的开始。很难说,命运和自己之间,究竟是谁选择谁。但是故事都已经准备好,你只需成为故事。
敞开的门外是八月炎炎的夏日,我盯着前面一个个陌生而又年轻的后脑勺。年轻的女班主任在台上讲话。我现在心里的不真切感,忽然比查分的那一刻,还要更强烈。
就这样开始了吗。是真的。不是做梦。
班主任姓汤,单名一个洁。第一面感觉她人很温和,甚至可以说有点可爱,穿了一条泡泡袖的藏青色连衣裙。说了几句,说到自己觉得好笑的地方,忽然会皱着鼻子笑起来。
让我想起马芳平。
到了初三后半段,除了吃饭说话的时侯,我几乎没有看到她的嘴角动过。
储盛跟我说过。高中,尤其是特别好的高中的老师,跟初中的老师会特别不一样。他们很少会追着你去要怎么怎么学习,更不再热衷于歇斯底里的耳提面命。
老师不会再逼迫你的事情。
但你的同学们会。
你所身处的环境更会。
也许这就是更好的意义。
汤洁开始宣读班级的班委名单。
“这是学校根据入学考试拟定的,所以只能算是一份初步的名单。等这学期期中考试结束后,我们进行一次班委选举。”
伴着一个个名字,是一张张与之相对的陌生面庞。
同样的场景一直在人生中重复。
但每一次,却都觉得新鲜。
“储悦。”
我的名字被叫到时,我一定是很懵的。汤洁探着脑袋往下找人。我略有些慌张地站起身。因为我在最后一排,所以那种全班的目光,齐刷刷地一下向我投来的那种感觉,真是既让人觉得有点害羞,却又分明——
有点暗爽。
“储悦。”
“你担任本班的物理课代表一职。”汤洁冲我微微笑了一下:“请坐。”
我晕乎乎又有点高兴地坐了下去。就也没太在意物理课代表什么的,到底是吃菜的还是开荤的。只是想到我中考物理满分,心里还是挺有几分底气的。
总之,不管后来的我这个物理课代表混得有多悲惨,至少现在的我还是很洋洋得意的。
*
开完会又是回寝室继续收拾。
军训是在明天。
“储悦!”
我正擦着柜子上的灰,门口探进来一个女孩子的脑袋。
是张放放。
我丢了手上的抹布,兴奋地冲过去。
我们做到了。
这个不断告白的时代。
我们依然在一起。
☆、第 56 章
重新开启的生活里,有好有坏,但是与过去剥离,自然成长,没有辜负任何人的期望,已经是太大太大的幸福了。
江炎离开后的最初一年,我们偶尔还会联系,就像从前一样聊天。直到初三之后,也许是繁重的学业,或者是距离,时间。所有一切可能的庸俗的原因将我们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我们之间沟通的机会和次数,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断了。
连他考上哪所高中的事,也是我回学校拿通知单偶遇胥乐远后,才得知的。
他感到惊讶。
“江炎没告诉你吗?”我只是笑笑,佯装了几分失落:“对啊,都好久没联系了。”
我知道胥乐远最近并不好过。他的事我隐隐约约也听说了几段。究竟是真是假,我没有提起的必要,更没有这个立场。
他手里捏着的是理工附中的通知书。朴素的牛皮纸色的信封,对着我人的这一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他的名字。
一切都是平平无奇地样子。
只是不知道要过久。
即使再久,他也依然会是这所平平无奇的学校里的一个传奇。毕竟,他以一己之力让这所毫无存在感的学校第一次声名远播。
没错。他是今年中考的区状元。全市第三。
算上他个人的竞赛加分,他的中考成绩最后超过满分五分。
本该是梦寐以求的成功,但在眼前人有些灰败的脸上,我却很难找出一丝一毫的喜悦。
胥乐远没再和我多寒暄,礼貌告别后,人径直向着校门口的方向离开。
我看着他离开的样子。
回忆起第一次见他时候的模样。
稚气,得意,或者还有几分骄傲。
此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终于我们都不再是初见的样子了。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并没有太多的难过和失去的感觉。
江炎说的一点也没错。
成长就是保持善变。
我变了,可能他也是。那些曾经石沉大海的信息和逐渐冷却的记忆的灰烬,就是最好的证据。我们的生活中都有了新的重心。
我不遗憾。
*
张放放是来寝室找我一起去食堂吃饭的。
初三这一年,我和她都学得很努力。我考上了上南,她也正好踩在择校的分数线上。
所以我终于还是抓住了一些东西。比如友谊。
饭卡是学校刚发的,里面没钱。充卡的窗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周围一圈没有能遮挡的地方,正午的阳光又格外猛烈。
幸好充卡的窗口旁边就是校园超市。我和张放放对视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排队的意向,直接踏入了冷气十足的超市。
摆着泡面的货架栏几乎被扫空。
“没有老坛酸菜,连红烧牛肉都没了……。”张放放不甘心地叨叨。
我无所谓,就随便拿了一盒开杯乐。咖喱牛肉味,从没有试过的一个味道。结账也在排长队。我们跟在队伍后面缓慢挪动,手也跟着没停下购物的冲动。
张放放拿了一瓶乳酸菌,我也跟着提了一瓶。
付钱的时侯,我又莫名顺了一条健达缤纷乐。
“怎么突然想吃巧克力?”
张放放和我在一起久,知道我不太喜欢吃甜。但陈兰跟我说过,我小时候很喜欢吃甜食,天天上楼上蹭吃蹭喝去。后来就变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的。
“闲得无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看到排在我前面的一个男生拿了,所以我出于一种盲从的心理,一时没忍住。
超市供应开水。
落地窗前方摆了一张长桌,上面已经堆满了吃完或者是等着被吃的泡面盒。
“这儿没位置了。”
“去食堂吧。”站在我们旁边的一个男生跟他同伴提议。
两个人端着手里的泡面并肩踏出了门口。我也刚要开口。有手机闹铃的声音,是张放放的。她把手里的泡面盒放下,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全黑的滑盖手机,是诺基亚的最新款。
我瞥到了来电显示上的名字。默默转过自己的目光。
张放放对着电话那头的人随意应付了几句。口气说不上差,但也绝对不算好。普普通通。
“我妈电话。”
“问我今天怎么不在家,神经质地问我上哪去了。”
“有病。”
她无所谓地笑了两声。摇摇头:“我真是服了。”
“你爸呢?”我没忍住顺口问了一句。
“不知道。”张放放拧开饮料瓶,咕咚咕咚地两口灌下:“两天没回家了。”
她说两天,那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不止两天。
如果说少年人的巨变是成长中无法避免的代价。那成年人的突变,则是所有作恶的开始。
初三的时侯我们村遇上拆迁。一大批人走上了拆以致富的道路。尤其是张放放家。她的奶奶和外婆家在同一年里,不同地方都喜迎了社会主义的铁锤。
旧时的房屋化成了一堆废墟,换来了前所未有的财富。
张放放的爸妈都是独生子女,而张放放又是老张家的独苗苗,真可谓“独中独”。因此这所有的财富……后面就不用想了,我直接牢牢地抱住了这女人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