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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晏正打算和周玉臣冒雨跑过去,忽然旁边递过来一把伞,庄晏看过去,是个微笑得有些腼腆的青年,庄晏接过那把伞:“谢谢。”那青年摇摇头示意不谢,便退后两步,和他的同伴们站在一起。
庄晏忽然明白这些民众并非对他们的统帅不关心不好奇,只不过不投注过多的目光,是他们表达尊重的方式。
盛浮游车原路返回了周家,这次是周玉郎给他们开的门,看着他们进屋道:“爸妈已经回卧室了,爸爸说家里没有空房,庄先生可以住大哥的房间。”
这个借口简直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庄晏的脸一僵,周玉臣看看他,笑道:“住我房间也好。”
两人上了楼,周玉臣打开卧室门,庄晏走进去,脸色这才缓和了点——原来卧室是两间打通的,外面一间用作私人起居室,有一个足够大的折叠沙发。
他还没说在外间睡,周玉臣已经从他面前走过,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我在这里睡,你到里面去,我有些日子没回来了,床应该都是干净的。”
晚上十点钟,照明系统关闭,庄晏躺在离间床上,足够大的窗外倾泻进来清朗的月光。他就在这样的月光中缓缓睡去。
他回到了自己的十六岁,那年他们全家人一起到谷神星进行例行的领主巡视,探望星球上的住民。
谷神星那时正是气温最低的时候,半个星球都被白雪覆盖。他们乘坐飞碟来到雪山的深处,拜访了一座拜坦族人的小村子。
母亲很喜欢拜坦族,带着他们一家跟族人们相处融洽。阿旭更是玩疯了,海棠星常年四季如春,从没有这样的大雪,他跟当地的住民借了雪橇等工具,一整天都泡在雪山上。
庄晏的运动神经不如弟弟,陪他玩了数回之后,就回到村子里,听父母和拜坦族的长老谈话。
到了临近天黑的时候,阿旭还没有回来,庄晏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他搜寻不到阿旭的终端信号了。
于是他们派出了所有的小机器人,跟着全村的青壮年都出动,在连绵的雪山里寻找,庄晏在雪地里跋涉得双腿麻木,脸色发青。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可以穿过宇宙的短波讯号,居然会在这样的一片雪山里消失,他也恨自己为什么嫌累,不陪着弟弟,为什么在想回来的时候对弟弟的撒娇心软了,没有强行把他带回来,只留下一个警卫跟着他。
他们走到半夜,发现了那个警卫,他在雪地里昏倒了。然而这更加重了庄晏的恐惧,阿旭是一个人了。
找了十几个小时,村民劝他暂时留在原地,在帐篷取暖休息会儿,庄晏也抵不过身体的抗议,于是只好跟几个村民和警卫留下。
帐篷驻扎在一个小山坡上,他靠着取暖的设施,渐渐昏睡过去,不记得是过了多久,他忽然醒过来,挣扎着爬起来,福至心灵般跑出帐篷,跑下山坡,他看见阿旭也向他跑过来。他们撞在一起,紧紧抱在一起。
阿旭一边抱着他一边说道:“哥哥,是涅布罗萨,我看到涅布罗萨了!”
庄晏哪管什么涅布罗萨,他只记得自己好像是狠狠地哭了,他那时也只是个高傲的有些自闭的十六岁少年,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承受不起失去家人的感觉。
后来他们回到村子里,长老握着阿旭的手,对他们的父母说:“这个孩子被神青睐了。”说着朝阿旭跪下,亲吻了他的手背,念了长长的一段悼词。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阿旭都在他耳边喋喋不休,“涅布罗萨”长“涅布罗萨”短:“我和它有心灵感应,你知道吗?哥哥,你也感觉到了它吧?否则你怎么会跑下山坡来接我!”
庄晏很不耐烦听这个,毕竟这对他来说是很糟糕的回忆,直到有一天早上,阿旭兴高采烈地摇醒睡梦中的他:“哥哥,你看这是什么?”
他迷迷糊糊地睁眼,看到床边弟弟的身边,冒出了一个脑袋。
阿旭给他的量子兽起名为“罗布”。他告诉自己的同学朋友这是拜坦族的神兽,被无情地嘲笑了:“这就是一只云豹嘛!稀有算是稀有,但也不可能是什么神兽,难道它会喷火吗?”
“它又不是喷火龙!”阿旭对庄晏愤愤道,而罗布则懒洋洋趴在庄晏身边,窗外的阳光照在它的皮毛上,反射出瑰丽的金色。
“嘿,罗布,起来!让他们看看你的厉害!”阿旭兴冲冲扑到罗布面前,一人一豹的脑袋凑在一起,罗布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敷衍似的伸舌舔了舔他的脸,又闭上眼接着假寐。
庄晏手拿着书道:“你最好还是想想为什么你的量子兽喜欢待在我这里。”很奇怪,有时即便阿旭在学校里,罗布也能出现在庄晏身边,不过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就是了。量子兽可以离主人这么远吗?
“因为我最喜欢哥哥嘛。”阿旭带着半边脸的口水,一个打滚进了庄晏怀里。庄晏眼皮跳了跳,这小子说起肉麻的话来越来越熟练了,上次他去给他开家长会,看见他对同班的女同学也说:“我喜欢你嘛。”
“其实,罗布的确有些不一样。”庄晏道,“它的皮毛,瞳孔,还有……”
说话的时候,他正好对上罗布的兽瞳,是流淌的,漩涡般的蜜金色。
庄晏睁开眼,仿佛看到屋子里有什么影子一闪。
早晨的阳光投射进来,房间里面分外明亮,庄晏这才发现这间屋子的陈设有些眼熟,他曾经见过——在那次进入周玉臣的‘小世界’的梦里,幼年的周玉臣的卧室,居然没多少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