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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怀虽然缺乏共情、对他者的感受漠不关心,却十分在意其他虫对自己的看法,他接收到堂兄的目光,立刻神经过敏地认为对方在嘲讽自己。
——可他竟然不能反抗,唯一的报仇机会和重新康复的可能都攥在这只虫手中,他连口唇相机也不敢。
雄虫脸色苍白,手指在通讯器凹凸不平的表面僵硬地收紧,扯着嘴角牵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让您费心了。”
在不算太漫长的谈话中,S级雄虫刻意收敛了周身强势的精神力,但虚弱的雄虫依然感受到了相当大的负担,直到陆忱走出房门,才霍然长出一口气。
陆怀趴在修复舱外壁上,将滚烫的侧脸贴近冰冷的合金外壳,刚好能看到门外正与医生交谈的陆闻。
这只雌虫兄弟一向受到他的轻贱,但在等级倒退的今日,连亲雄父也不肯在他床前站上一站,肯为他做些打算的竟然只有陆闻。
陆怀的头脑在药效作用下恢复了运转,他想起军雌冷淡的目光和日益增多的呵斥,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再度受到了已逝雌父的荫蔽。
他不值得被爱,所以也从没有过真正爱他的虫。
“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陆怀眼中又落下两滴泪,他的视线一片模糊,挣扎着伸出手去摸床边的呼叫铃。
南星湾皇冠区,灯火通明的陆宅正在举办一场宴会。
陆家在主星的发迹尚未经历几代,虽然资产极其丰富,根基却浅,因此十分重视家虫之间的紧密联系,非但不提倡直系子侄在成年后搬出主宅,还经常举办一应娱乐活动加深彼此间的亲情。
作为家主的陆凌除了对与自己相貌相差甚远的陆忱十分不喜,对其他晚辈都称得上和蔼。
蒙希出身旧帝国时期流传下来的望族,他的雄父蒙肖曾任联邦上将,家中很少有幼崽降生,雌君只孕育了这一只亚雌,对他十分宠爱。
他站在小露台上,垂眸注视着庭院中欢乐宴饮的陆家族虫,十分厌烦地张开折扇,掩住唇边的冷笑,对这些空有财力却粗鄙不堪的“家虫”们十分鄙夷。
幸好我的陆恒没有沾上这些该死的平民气,蒙希想到在外求学的雄子,心情稍稍好转,吩咐身旁的侍者为他取一杯酒。
偌大的皇冠区仅有一座住宅,晚风将不远处花圃中的植物香气送到亚雌身边,他站在露台边缘远望,看见开阔的视野中渐次亮起一座座能源灯。
那是他新婚时,刚成为家主的陆凌亲自购置的礼物,每座灯的底部都镶嵌了雄主所挑选的珍稀矿石。
作为陆家的家主雌君,就该一掷千金、优雅矜贵,无论在家宅内外都要保持亲和温柔的形象,不然如何体现家族的尊贵与雄主的宠爱呢?
蒙希唇边泛起一丝冷笑,心念电转间想到了战死帝国的陈言。
那种脾气又臭又硬的军雌,竟然也配享有他费尽心机才得到的一切,亚雌眯起眼注视着皇冠区的灿烂灯火,不无得意地想道:曾经拥有又怎么样?现在他才是陆凌所宠爱的雌君,也同样孕育了尊贵的雄子。
而陈言,早就成了一捧无虫知晓的宇宙尘埃。
蒙希露出一个胜利者的笑,他将小折扇在掌心合拢,脚步轻盈地离开露台,沿着楼梯寻找去而不返的侍者,决定在这个心情美丽的时刻放对方一马,不追究他为何耽搁了这么久。
他穿过小走廊来到华丽的门厅,发觉原本在此饮酒作乐的家虫们都不见踪影,连随处可见的侍者也消失了。
亚雌微微皱眉,忽然有了些不太美妙的预感。
第25章 让步求和
蒙希一向预感灵敏,还是幼崽时就被雌父戏称为“远古龙般的原始直觉”。
他在空荡荡的门厅里驻足静立了片刻,一丝古怪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当即加快脚步,沿着门廊转到庭院,果然看见陆家族虫们都在此处聚集。
蒙希敏锐地察觉到现场的气氛有些怪异,那些熟悉的面孔此刻神情不同往日,似乎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使这个欢乐的夜晚被迫中断。
——而且这件事还与他本虫有关。
一只与他相熟的雌虫避开了蒙希的目光,假装没有读懂对方的探询。
亚雌心里暗恨,表面却笑了下,在众多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半蹲下来,摸着一只小雄虫的头亲切温柔地问道:“小愉,你怎么不开心啦。”
小雄虫被他搂在怀里,不太自在地揉了揉眼,委屈巴巴地仰头回答他的问题:“刚才小叔叔在给大家看星网上的新闻,陆凌伯父很生气。”
幼崽年纪太小,不明白在场的气氛意味着什么,只知道模仿成年虫的口吻和情绪。
他一本正经地学着某位长辈的口气问道:“你害了陆怀堂哥,还要害S级雄虫,以后会不会也给小愉吃药呀?”
蒙希的表情一片空白,他的手无意识掐住了幼崽细嫩的小臂,被紧紧揽在身前的小雄虫有些痛,揉着眼睛哭了起来。
亚雌仿佛突然被哭声惊醒了似的,连忙放开了那只幼崽,站起身来。
一只雌虫侍者从旁侧走上前搀扶脸色苍白的雌君,蒙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第一时间搜寻着自己的雄主。
能源灯的暖黄光晕照亮了亚雌白皙柔美的面容,他的视线穿过窃窃私语的陆家族虫们,与不远处的陆凌目光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