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在宫中得了殿下夸赞升他做统领将军时,只怕都没有这般意气风发。
不过苏磬音最终却还是在他失望的眼神里摆了摆手,只是带着这一只大白鹅转身离去了。
不过他们这一路逛过来,苏磬音已经买了不少杂七杂八的零碎,都是奉书与石青提着,这会儿拎着这个活生生的大白鹅之后,一时间还当真有些拿不了。
苏磬音笑着道了一句歉,便又提议道:“若不然,我们在这等着,奉书你们先回去往车里送一回?”
奉书原本有些犹豫,直到齐茂行也开了口,想着离马车还不远,的确费不了太大的功夫,才点头应了:“街上乱,二爷二奶奶千万等着小人回来!”
苏磬音自然应了,瞧着奉书与石青两个都是双手满满的往回折了去,与齐茂行一起让去了路边。
“午膳都没来得及用,你肚子饿不饿?”苏磬音低头问起了身旁的齐茂行。
也是凑巧,刚说起吃的,苏磬音一抬眼,便也看见一旁有卖粽子的。
和平常的粽子不同,这一家卖的叫做福气粽,只用一片粽叶就能包成一个,也就手掌掌腹大小,小巧玲珑,实实在在的一口一个,只能尝个鲜。
事实上这原本也不是为了填饱肚子用的,价格不贵,内里包的也并非寻常的甜咸口味,所谓福气粽,便是里头包的着内容,除了糯米之外,什么东西、什么口味都有。
甜枣花生,芝麻肉块,草木花瓣,所有的东西都有一个好名头,红枣是“早生贵子,”花瓣是“鲜花着锦,”除此之外,还有“步步高升、节节开花……”不一而足,甚至运气好的,还能直接吃着一个铜板,就等于白得了一个粽子尝味儿,外加一个“财运亨通”的好兆头。
便是偶尔有吃着苦味道的,就是“苦尽甘来,”酸的人龇牙咧嘴,便叫做“笑口常开。”
还别说,这样的节日里,这样新鲜的花样,还新鲜有趣,味道也还不错的福气粽,卖的也是当真不错。
苏磬音瞧着,也忍不住生出了些兴趣来,推着齐茂行上前,给他们俩一人拿了一个。
齐茂行素来讲究,旁的且罢了,他是当真怕自个真的吃出一个铜板来。
那铜板不知辗转多少年,过过多少人的手了,也不知店家洗的干不干净,哪里是能入口的?
但因是苏磬音给他递过来的,齐茂行心底虽不愿吃,但又发现自个竟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他解开粽子,没入口,先掰开瞧了瞧,决定如果是旁的且罢了,如果当真是铜钱,就算是苏磬音硬叫他吃,他……他也决计不……
呸,算了,他先看看是不是再说罢了,这见鬼的男女之情!
这么想着,齐茂行颇有几分小心的低头看去,还好,包着的就是一个寻常莲子。
或许是他剥粽子的神情实在是太过郑重小心了,卖粽子的老者留意之下,眼尖瞧见了,便也立即笑呵呵的高声道了一句:“先苦后甜,这是苦尽甘来!”
“哎,还真是,好兆头呀。”苏磬音也笑眯眯的看了看他,小口咬了咬自己的加糖甜粽子。
齐茂行愣了一瞬,低头将粽子一口吃进了嘴里。
莲子苦涩,嚼到最后,配着糯米的香味,却又隐隐吃出了一丝甜味来。
他抬头看着面前浑身上下,都满是鲜活与喜悦的苏磬音,又低头看了看手腕上被苏磬音亲手系上的五彩绳,忽的也不得不承认,店家说的没错——
当真是苦尽甘来。
作者有话要说: 看在过节的份上,先让男主吃点糖~
第78章
“瞧见没, 就那边喝茶的那一对夫妻。”
四象街卖福气粽的店家对面,一处昏暗角落,凑了几个獐头鼠目,一瞧就不似善类的男人, 其中一个吊角眼、面□□猾的, 只拿下巴朝着对面指了指:“我盯了半条街了, 出手阔绰,男的是个残废, 看着是个病痨鬼, 那个美娇娘,一看就是没出过门,第一遭叫那残废带出来见世面的,都是好得手的软柿子!”
“你们瞧见那个女人手上的镯子不曾?那样的质地, 脱手出去, 两三百银子都有的!还有头上的簪子钗子, 还有那残废腰上的玉佩,看着像是宫里的!赚了这一回,咱们两年都不必干活了!”
“刚还跟了两个丫鬟从人, 这会儿也不在了, 要上手, 这会儿这机会再好不过。”
剩下的人便顺着他指向的地方瞧去,轮椅上的小白脸丈夫正在拿着帕子一下下的擦着茶碗筷子,最后又把帕子垫在了条凳上,请那小夫人坐下。
那一看就是被娇养在后宅的小夫人也是满面带笑,两个人眉目含情对视一眼,一碗寻常四果茶,都还相互谦让了两回, 才浅浅的往那樱桃小嘴里啜了一口。
当真是好一副郎情妾意、相敬如宾的新婚小夫妻模样。
另一个面带猥琐的干瘦男人就笑了起来:“好一个漂亮娇嫩的小娘子,怎的就落在了个残废手里,客气倒是够客气,也不知能不能成事嘿嘿嘿……”
“成不成的,你这色鬼一眼还瞧不出?”
“别说,我瞧着那情态,当真还像是个处子!”
“几位哥哥,若当真下手,小弟不分钱财,只求能与那小娘子亲香亲香,求几位哥哥宽待!”
这话一出,剩下便都别有深意的淫笑起来,只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浑话。
“够了,都消停些。”
这次开口的,是一个最年纪最长的老者。
他眯着眼睛打量了那轮椅上的后生好一阵,最后便拍了板:“未必是个软柿子,依我说,只街上剪个绺就罢了,那瞧他们手笔,身上银交子想必不少,干这一笔也够本了。”
剪绺便是用锋利的小刀小剪之类,借着擦身而过、或者碰着的机会,将腰间或袖带里的钱财荷包瞬间割下带走,是偷窃的精巧手艺。
但这样,能得来多少银钱便全凭运气,比起之前的打算,无疑是天差地别。
老头却说得断然:“你们看那个男人,眼神有光,腰板挺直、只怕是个军汉出身,说不得还有惹不起的大来路,当心碰上硬茬子,倒崩断了你们几个的牙。”
这话一出,剩下几个便都是一愣,接着,面上便也都或多或少的露出些不忿的模样。
“便是个将军,如今也就是个轮椅里残废,算个什么?”
一个人提出质疑来,剩下便也立即顺势七嘴八舌跟了上去:
“就是说,胆子这么小,还混什么。”
“咱们本就是过路蛇,又不在这混营生,拿了银子,立马出城回老家去,凭他是天王老子、皇亲国戚,下了海捕文书也未必能寻着咱们!”
“可不是,皇城里头,最不差的就是有来路的,皇亲国戚咱也不是没下过手!”
"您年纪大了,不差这一口,咱们可是还要吃饭的。"
这一番话,只叫主事的老者说的脸色一变,他一抬头,正要动怒,便正好瞧见对面那轮椅上的少年人似有所觉,忽的抬头,朝着这边淡淡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就叫在四方街上混了几十年的老头心下一颤。
这个残废的年轻人,决计不是大户里养出来的绵软废物,那手上断乎是杀过人、见过血的!
都是街上三教九流混着的,哪里有那么多真的的兄弟仁义?
那老头年纪大了,原本就有些渐渐压服不住手下心大的的人,耳听着这几个瞎眼的崽子还在大言不惭的说着什么小白脸、兔儿爷,心下一狠,便干脆道:“好好好,我老了,管不得你们了,这就家去,不碍你们的事!”
说罢,一甩衣袖,竟就当真就这般匆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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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厢,收回了目光的齐茂行,慢慢放下茶碗,动身回去念头还未来得及冒出来,侧眸看了看仍旧是满面兴趣的苏磬音一眼,便又立即抛到了不知哪里去。
齐茂行早就听闻过,四象街上,原本就是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只是以往过来是从未见过,却没想到,成了“废人”之后,却连这般宵小,也敢打上他的主意。
他微微垂眸,坐在原处略等了一阵,靠着天生异于常人的敏锐五感,发现那恶意的窥探目光不单没走,反而还越发明目张胆了些,面上便彻底冷了下来。
“二爷怎么了?可是这外头的茶不和你口味?”一旁的苏磬音偶尔瞧见了,便立即问道。
放在从前,她便是发现了齐茂行面色不对,也不会多事多嘴的,但是在皇庄相处几月,她对齐茂行的态度却早已不知不觉转变许多。
尤其还是今天这么高兴逛街的日子。
就这一时半日,她更宁愿随心随性,叫两个人都能开心些。
“还好,比家里的自然差得远,胜在口味新鲜。”
齐茂行闻言,便抬头微微抬了嘴角,格外温和的解释了,之后便又用一种十分寻常的口气继续道:“我有些事出去一趟,你且慢慢喝茶,略微片刻,我一会儿就回来。”
这些事对他倒不算什么,只是苏磬音难得遇上这么一个过节的好心情,他却不愿闹大了,叫自个的明面夫人心里不痛快。
苏磬音闻言一愣,因为齐茂行的神态过于寻常自然,她便也并未多想,心下又暗自疑心对方怕是要去更衣方便。
“唔,就你一个吗?奉书也不在,要不要我……”
这么想着,苏磬音站起身,又有些犹豫,担心齐茂行一个人恐怕不成,可她跟上去,又不方便,也帮不上什么忙。
齐茂行却只摇了摇头:“不必,奉书他们也快回来了,都走了,只怕找不着人。”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你就在店里等着我,哪也别去,我很快就回来。”
见他这么说,苏磬音便也应了,瞧着齐茂行推着轮椅出去,才又转身坐了下来。
齐茂行出了顺道卖福气粽的茶铺,下到了街上。
他方才从东宫殿下跟前出来,身上自然不能带刀匕武器之流,因此出来之后,看着自个干净齐整的鸦青锦袍想了想,便顺路在一处卖首饰的小贩摊上,挑了几支顺手的木钗。
四象街上虽繁华,但再是热闹光鲜的地方,背后也照样不缺隐晦的角落。
便如同齐茂行此刻进来的,两家临近的店铺当中,一条十分狭窄的小巷,顶头被店家伸出来的二层遮的严严实实,一丝天光都照不进来,昏暗阴潮,若在这种地方出个什么事,说不得半日都不会有人路过发现。
“他怎的往暗巷里去了?怎么办?”
看着齐茂行的轮椅被巷里的阴暗隐没不见,不远处剩下的几人都有些讶然。
他们原本打算先一路跟着,等寻到了时机再下手,谁曾想,还没跟几步,人就自个照脸送上了门来?
“先收拾了男的,老四,你不是只要女人,就在外头守着,一会儿就去与那小娘子说她夫君摔在巷里了,骗她过来,手脚都快着些!”
那三角眼的男人想着成色上等的镯子玉佩,财迷了心窍,压根顾不得多想其中的不对,一咬牙,便当前开了口。
这等事,有了带头的,除了按吩咐守在外头的,剩下三个人也是都立即跟上,意气风发先后动了步子。
不过刚进巷口,最前的一个动作便是猛地一顿,连带着身后的几个也都一起停了下来。
因为刚一进来,他们压根不放在眼里的残废,就在迎面等着。
这种背人的暗死巷里,常被丢进来不用的污秽杂物,腌臜的很,齐茂行当然不愿意再往里多走,进来之后只略等了等,听着身后有了动静,便立即转动轮椅,掉了个头。
看见冲进来的四个歪瓜裂枣,齐茂行的面上明显露出些失望嫌弃的模样来。
“哟!这第一次见着送上门来的,也算听话,老老实实拿身上的衣裳物件都送上来!”
“嘿嘿,没错,你听话,咱们兄弟几个,也不叫公子吃苦头,若不然,嘿嘿……”
对面的几人却并未察觉到近在眼前的危险,犹在大言不惭。
他摆摆手,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声音都没太大力气:“什么人也敢招惹,你们可打听过爷是谁?”
“哈哈哈哈哈哈,一个残废杂碎,凭你是谁!”
说着,那三角眼也看出他的不驯,面色一狠,便一撸袖子,大摇大摆的朝着齐茂行伸过手来,打算先将他从轮椅上扯下,给一顿拳脚,自然便也老实了。
但也就是在这时,在他眼里病痨残废、压根看不起的小白脸,也在轮椅里,伸手朝着他的胳膊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