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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吧——你,你从哪里来……为什么三番两次地接近主子,你,你到底有何居心……”
    刚刚说完,小竹就急火火地从药盒中找出伤药,又给我胸口抹上了厚厚的一层。
    等小竹上完药才想起来,我还没有回答他呢,于是他把药瓶往桌上重重一放,冷哼一声:
    “怎么了,哑巴了,回答呢?”
    我无语地指了指我脖子上青紫的掐痕。
    小竹皱着眉头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哒哒哒地跑出去,又哒哒哒地跑回来,手中拿着纸笔,他将纸笔塞到我手中。
    “写——”
    见小竹这么执着,估计是不打算放过我了,我只得顺着他的心意,将我的过往简略地叙述了下来。
    在我的记忆中我的过往很是苦长,可当我真正地写下它之后,我才发现,原来再多的苦痛和不甘沦落到纸面上,都只剩下薄如蝉翼的一页。
    我将纸笔递还给小竹,小竹将信将疑地接过纸张,细细地读过,刚一开始看的时候他仍旧皱着眉,越看到后面,他的神色就越悲伤,等他看到最后的时候,他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呜呜呜,你好可怜啊,”小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向我道歉,“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我一脸懵,我的过往有这么悲惨吗?他怎么这幅样子?
    可是我说不出话来,小竹看着我的样子,不知将我的表情曲解成了什么意思,他吸了吸鼻涕,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说:
    “我记得你是四公子的手下?你这身伤估计也跟那个阴晴不定的家伙有关吧。他以前欺负那些势利眼的下人也就罢了,对你这么一个小可怜还这么残忍,真的是,我可不能让他这样下去——”
    忽而之间,小竹的神色转而坚定。
    “对了,我去跟我家主子说,让他把你收到我们院子里吧!”
    不用了,季清贺他……
    季清贺他除了一开始开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玩笑,他对我,对我……一直都很不错啊。我身上的伤并不是他故意谋算的结果,他还在禁闭中等待着我们一个月后的相见呢,又怎么会找人来杀了我呢?
    我想这么说的,可是我的喉咙火辣辣的疼。
    这骤然而至的疼痛让我的大脑清醒下来。
    在那个瞬间,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离开没有未来的四公子,转头投向光明无限的大公子的机会。
    季清贺和季三青,一个是已经注定沦为弃子的公子,他的未来不会有季家的扶持帮助,凭他自己的努力,最高也就是七品小官,连留在京都都困难;另一个则是前途无量的嫡长子,他备受父母宠爱,就连季左丞相都将他当做继承人来培养,从季家在三朝间出了两位丞相的情况来看,季三青接替季左丞相的位置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位是注定位极人臣的大人物,一位是注定不值一哂的小官员。
    这道题,根本就不是难以割舍的抉择,而是黑白分明的选择。
    “你怎么了?”
    小竹见我神色痛苦,贴心的询问道。
    我的手指在被子中剧烈地颤抖着,到最后,也没有举起来。
    我曾以为我会安于衣食足的平淡生活。
    那是因为那根悬丝还没有垂下。
    而现在,那跟悬丝就在眼前——
    触手可及。
    48、
    季三青同意了小竹的请求,只等季清贺一个月后背放出来,他就真正地将我收为他的仆役。
    我没有异议。
    终究,我还是抓住了它,义无反顾。
    如同扑火的飞蛾。
    49、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我被一位神色木然的灰袍佣人带到了季府的一间偏房中。
    我从没想过奢华富贵的季府还有这样的地方,逼仄、阴暗、潮湿,空气中充斥着发霉的气息。这间屋子的屋顶极低,连一扇窗户都没有,除了生活的一些必需品,什么装饰都没有。我仅仅在里面呆了一会,就感到了极度的压抑,让我忍不住想要逃离,很难想象真的会有人住在这里。
    “这是我母亲的居所。”
    在床前的暗影之中,有声音传来。
    “可我没有没有带她离开的能力。”
    那人影从最深的黑暗之中走出,却仍旧停在了黑暗之中,不过已经足以让我看清他了。
    是季清贺,一月未见,本就清癯的他越发消瘦了。他还穿着一个月前我为他准备的衣袍,那原本合身的衣物此刻显得有些空荡荡。
    他停在我身前极远处,没再靠近。
    “你还会回来吗?”
    季清贺就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我,眼下青紫,神色平淡至极。
    我以沉默作答,但这沉默不是默认,而是拒绝。
    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他沉默地看了我许久,然后退后半步,重新退回到暗影之中。
    “我的母亲就是一个懦夫。”
    他这样说着,然后脱鞋上床,像个出生的婴儿一般,蜷缩在自己的母亲身旁。
    “她就是一个懦夫。”
    我同样退后半步,在阳光与阴影的交接之处停驻,然后转身,踏入冰冷的光芒之中。
    50、
    在我们的故事开篇。
    他的母亲是一个懦夫,而我的母亲是一个刽子手。
    我们都对我们的母亲又爱又恨,都不想成为母亲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