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很美。
不仅没看成电影,甚至当晚守着点儿再接到晚芝的来电时,电话那边背景噪音中提示航班信息的广播响得很明显。
严格来讲这不是晚芝第一次向方度致歉,也不是第一次爽约或消失,但是这一次,方度听得出,她口气中饱含的疲倦。
好像被抽g水的植物。
不是刷小聪明般的叽叽喳喳试图蒙混过关,晚芝只是简言意赅告知他自己的行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两个人隔着几十公里的距离,即将再通过一架航班拉开两千五百八十公里,可是此时此刻,一对男女握着手机同时尽力贴向耳边,却觉得心口距离很近。
没生气,是确实没生气,并且在得知晚芝请了年假,和好友同行,途中准备关闭所有通讯设备的时候。
方度也显得没有太焦虑,亦或是惊讶,只是简单嘱咐了一下安全措施和保暖问题。
挂断电话前很笃定地告知她,自己会在周五约定的地点和她见面,去做她的挡箭牌也好,假男友也好,说到做到。
不像他们这般平静又成熟。
反观一座之隔的姜彩文已经涨红了脸色,不顾周围的旅人侧目,正在激动地冲着空气中假象的梁杰挥舞手臂。
言辞b上午更激烈,因为他们讨论的问题已经升级到“辞职”和“不负责任”等职场的大命题。
青藏高原东南尽头的香格里拉,听起来很美,可路途难,并不是所有人这辈子都会去到的地方。
这确实是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两个女人的背包连同行李箱内都凌乱着,似乎从本质中带着某种逃亡的使命。
因为行程定下的太过于临时,晚芝连购买机票的时间都很紧张,看到经济舱只剩两位,打电话给好友时,她几乎是没有抱什么希望,更像是一种报备x的通知。
告诉姜彩文,她要出门了。
她本就和家人关系不亲近,一旦剥离了工作环境,在她不想演戏并且充分暴露沮丧情绪的时候,其实生活中鲜少有人会真正关心她的去处,可姜彩文算是一个。
但晚芝没想到姜彩文竟然能立刻推掉一周的工作,直接和她在机场会面。
三甲医院的医生又怎么可能舒舒服服地休年假,不加班都是好的,这一次,姜彩文竟然逼她还稳准狠地递出了辞职报告。
通话不到十分钟,晚芝已经了解了个大概。
在梁杰近乎严厉指责下,姜彩文先是溃不成军,耳后麻木的沉默,此刻她眼圈发红地反复深呼吸来平静自己,最后才肯承认自己最不想承认的现状:“对,其实你说的都没错,你观察到的现象也完全属实。自从结婚后,科室主任对待我的态度就很微妙,除了一周四次的门诊外,他很少再会带我参加周五周六的学术会议了。”
“因为年前我说过不打算考博,想要备孕,现在他连申请基金,写相关论文,甚至连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完全不会找到我帮忙。是啊,我不求上进,没有远大理想,在科室如今就像个隐形人一样,都是因为我想生个孩子。”
“我知道,产假会给同事们带来不便,养育孩子会牺牲我的生活,这都是社会的正常现象,也是职场的合理歧视,但是梁杰,我只是想要个孩子而已,有那么大的错误吗?外人就算了,为什么连你都要来一齐指责我?”
“这世界上有用力反抗的女性,但也有我这种打心底里想要生育的女性,被歧视的大环境不是我个人造成的,难道我不是受害者吗?我以为我们是夫妻,是利益共同t,起码我不应该受到你的指点。你应该站在我这一边。”
“你不能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剥夺我生育的权利。这种职场上的隐形歧视也不能。我就是想生孩子,难道不行吗?”
梁杰还电话里还在苦口婆心,告诉她即便这样,她不该一气之下做出这么鲁莽的决定,就算不要这段婚姻,起码她应该为自己着想,打工人要有了下家才会敢去辞职。
她今年二十九,她这些年储存的积蓄够她挥霍几年?
这份工作多难能可贵,她应该明白。
可惜应该不能说服姜彩文,就像有时候患者会钻牛角尖一样,姜彩文现在的感觉像是被层层叠叠的塑料袋裹住不能呼吸,婚前她从没想过这些问题,可婚后现阶段,这些问题全部和梁杰的“明智”一起冒出来。
让她难堪,让她应接不暇。
他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就太顺利了,顺利到她在套上婚戒那天,就以为自己已经看到了他们子孙满堂,白发苍苍的幸福终点。
蒙蔽人眼睛的从来不是外在现象,而是内心持续发酵的假象。
如果要治疗自己的偏执,她会开出什么建议?
“给我点时间好好想想吧。”
多巧合,这也是晚芝在结束上午的“会议”时跟自己说的话。
ca1324航班已经提醒乘客开始登机,晚芝用力握紧姜彩文的右手想要渡给她一点温度,很肉麻,但管用。
像是少女时代,每次晚芝被宋依秋骂的狗血淋头,都红着眼圈徒步走上好几条街,到姜彩文家楼下,用小石子砸她二楼的窗户。
姜彩文也会像这样,从家中像小喜鹊似的飞出来,紧紧拉着她的手,耳机塞她一只,一边陪她走,一边安慰她。
有时候人长大了,好像又没长大,始终在面对同样一种问题,不被肯定,没有身份认同感,走得太急,抬头却发现前路上原来布满迷茫的大雾。
不过这一次,换晚芝安慰姜彩文。
她明眸善睐,神情似和风容与,她细细的胳膊直接拎起两人的包,“别想了,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明天总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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