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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京里没有太监, 侍奉女御更衣等后宫贵人的,也都是女性,她们也同样是贵族出身。在举行祭祀节日人手不足的时候,连高等贵族家的女儿, 也得进宫帮忙。粗活轮不到这贵女们做, 她们在这宫中依然过着风雅的生活, 也有大把空闲时间唠嗑。
闲鱼跪坐在乳母面前, 一脸纠结的听她说着宫里的事情。这平安京的贵族女性要过下去真是困难啊,就比如说这头发, 像是天然卷啊,发丝过粗过硬过细过枯啊, 都会被嘲笑,偏偏这些与生俱来的东西,在这个时代是无法靠后天改变的,也就是,这些嘲笑会伴随很多女孩儿一生。在平安京这个狭小又固定的圈子, 流言一旦传开,要消除就困难了。
乳母说的随意,可闲鱼却听着压力山大,她不是个细心的人,如果不小心在宫里做了失礼的事情,可能会连累赖光也被人笑话野人。可这礼是防不胜防的,有时候无心的动作都可能是失礼的表现。就比如说,迈脚要先迈左脚,还要双脚同向□□身,拿东西也不能上五个手指,左手要在右手下方,甚至连衣襟都有要求,不动的时候衣服要闭合,走路时则微微散开……
中国人认为好事成双,信仰偶数,但日本的公卿们则以奇数为尊,不仅和歌俳句是[五七五七七]的三十一音以及[五七五]的十七音,连步数也会尽量保证奇数。与之相反的武家,则是偶数。
令人头大……
闲鱼硬着头皮记下这些乱七八糟的知识,开始学习怎么在室内移动。在天皇女御面前,当然不能像家里一样随意站起坐下,在屋中的时候,女性几乎不会起身,移动则使用膝行。
闲鱼听着乳母的念叨点点头,师父家的你式神们在亭子里就是膝行,她一边听着乳母的提醒一边直起身子趴在地上,像个老乌龟一样蠕动起来。乳母在一旁看着抽搐了下嘴角,用扇子捂脸道“膝行可不是爬行啊……”虽说不是起身前进,但也不是爬着走,而是两条腿轮流移动。根据目的的不同距离来控制行动速度,如果是近距离移动,一条腿挪动时,脚趾绝对不能越过另一条腿膝盖。
总之,就是缓慢的,优雅的,连衣服也不会折叠到的移动。
乳母这边正说着,就见爬着走的闲鱼压住了自己的衣服,下巴直接磕到了地上。她哎呦一声,整个人蜷在一起,豆虫般的在地板上滚动着,衣服也被压出一片褶子。
乳母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在这时赖光却忽然拉门进来。他一打开门,就正好看到女儿扑在地上的样子。他怔了下,接着快步走过去托着闲鱼的腋下将她抱了起来,举高高笑道“哈哈哈哈鱼姬想念父亲,也不必这样行礼啊。”藤原道长处带来的烦躁郁闷,在见到女儿的一瞬间烟消云散。
被忽然举起来的闲鱼吓了一跳,两只手翅膀似的挥动着,道“父亲,快放我下来。”捏的胳肢窝很痛的。
“少将大人,姬君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还请您注意一下。”乳母也跟着提醒道。她知道鱼姬这会儿一直惴惴不安是担心在宫里做了失礼的事情,给父亲添麻烦,可实际上就乳母看来,是源赖光一直给姬君添麻烦才是。姬君现在毕竟还年幼,又是没有母亲的孩子,就算是给刚为她发过话的圣上面子,谁也不会过多苛责她。倒是少将大人,作为万众瞩目的天皇身边人,才要小心不要做出出格的事呢。
“行了行了,你先回去。”赖光不耐烦的对乳母挥挥手,又提醒道“记得看好你儿子,别让他和乱七八糟的家伙混在一起。与其去巴解那些早晚要完蛋的人,还不如学学别人,去讨好前途一片光明的博雅殿下。”没有什么本事的小贵族,偏偏被人煽动着妄想从龙之功,还不如和没什么野心的博雅殿混日子呢。
被提醒的乳母一惊,她努力控制住颤抖,捏着手中的扇子道“多谢大人提醒。”她的丈夫因为写诗歌颂反贼的英勇已经废了,绝对不能够让家里的儿子们也走上歧途。她的孩子和她的丈夫一样资质平庸又过于单纯,很容易听信他人的话参与到危险的事件中。若不是她娘家与源家的关系,她又是鱼姬的乳母,怕是早在之前就被丈夫连累一起在平安京消失了。
看着乳母慌张离开的背影,闲鱼顺着赖光收回手的动作圈着他的脖子以防掉下去,担忧的问道“不会有事?”是赖光的那些政敌们找不到他的把柄,就想要从他的部下们下手了吗?
“放心,我只是支开她而已。”赖光随意道,这样的小事部下早就已经处理好了,他哪有那么容易被算计。况且与其说是盯上他,不如说对方的目标是鱼姬手下的那群达摩,是想通过鱼姬乳母这边得到些消息。活的达摩,而且体型如此庞大,这件事传开后有意动的可不仅是妖怪和阴阳师。无论这东西在赖光眼里有多蠢,可却也不得不承认达摩不倒翁在宗教上的意义。
这种麻烦事赖光不想让鱼姬知道跟着伤脑筋,反正藤原道长会解决。他来是为了另一件事,道“鱼姬,为父可能要离京几日,这段时间你就带着三日月他们,暂时住到贺茂家去。我会尽量在夏越之袚前赶回来和你一起进宫。”
“可是父亲,你在避秽的时候不能够外出啊……”闲鱼提醒道,好歹是天皇的命令,这样也太随意了。
“就是因为我在避秽不能进宫,所以离京的人是我而不是忠行那家伙啊。”赖光念叨着便宜忠行那家伙了,又解释道“这次是离京讨伐土蜘蛛,你不用担心,大概四五天就能回来。”他寻思着要给鱼姬带什么特产回来,蜘蛛皮还是蜘蛛丝,用来做护甲倒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