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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见的话,就去见见吧,没有必要烦恼。倒是一直犹豫不决错过了机会,反倒更是念念不忘。”髭切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又补充道:“改变主意了,就立刻回来。”不管怎么说,她都不是没有退路的。
“嗯!”闲鱼站起身,迫不及待的离开了神域境,显然她是真的想要见见那孩子,只是缺少一个推手罢了。
此时神域境外的太阳刚升到东上,空气里还带着夜间的湿气和冰凉,闲鱼一路逆着风跑出神社,长袖摆动,刘海两边的发丝也被吹的飘起。山下的居民已经完成祭拜离开,走在拜道上的,多是城里或外地赶来的信众,人数并不多,闲鱼一路急行也没有冲撞到旁人。
被源贞澄驱逐的源义家不敢堵住神门,离开鸟居后便到了山里扎营。源贞澄并未因他的离开而退去,仍站在原地,手握着□□等待着。听到后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他睁开半阖着的眼睛,已经浑浊的视线瞬间清明,在那脚步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他侧身挡住,然后便听到那已经阔别四十年,依旧不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麻烦让一下好吗?”
她声音和过去别无二致。
姬君……
源贞澄无声的念着,他颤抖的拽下斗笠,将□□收回,回过身跪地道:“源贞澄,见过鱼姬大人。”这一跪很重,膝盖垂落在石阶上发出明显的声响,可那依然无法让武士的身体晃动半分。
熟悉的名字成功让闲鱼停下脚步,她回过头,只看到跪在地上垂着头的身影,和帽下露出的斑白鬓角。闲鱼想说的话被堵了回去,她看了看前方,随后扭头返回,走到源贞澄面前道:“贞澄,好久不见,你快站起来。”
源贞澄没有起身,依然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他掩去双目的水光,抿了下唇,努力让声音听上去更自然一些,他道:“姬君…赖光公临走前,有话托属下带给您。”他抬起头,露出那张被岁月摧残过,布满褶皱的陌生脸孔,他清晰的从她的瞳孔里看到那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自己。这张脸…老迈又丑陋,也成功将付丧神和晴明、保宪拼命维持的虚伪假象,用力的撕破在闲鱼面前。
姬君,已经四十年过去了。
大家都老了,只有你还是原来的样子。
闲鱼难以置信的深吸口气,在她的记忆里,贞澄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俊秀少年。可是一转眼,他便成了现在这样陌生的模样,无论是脸还是声音,都找不到曾经的痕迹,那张还带着婴儿肥的稚嫩脸庞,被枯瘦沧桑的老者所取代。
源贞澄今年不过五十多岁,可一张脸却苍老如古稀,他四十年如一日的守在这山下,风吹雨淋未曾挪步,他守着他所侍奉的人,守着主公的命令,从少年守到鬓角发白,终于守到了他的姬君。
闲鱼两手紧抓着衣服,迟迟没有说出话来。源贞澄低头,一字一顿的,清晰说道:“赖光大人去前,已将您从家谱抹除,从此之后,您再不是源氏的姬君,不是源氏家主的女儿,只是伊贺明神的巫女。禁止您再百年内踏足京都,禁止您…接触源氏子孙。”说完,他闭目等待着,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她的回音,贞澄攥紧拳头,再次道:“鱼姬大人,您已经和源氏没有关系了。毕竟…您已经不是人类了。”
“……”
温热的水滴从上方跌落,打源贞澄的手边,他听到沉重的呼吸声,可在抬头的时候,却只看到她狼狈逃离的背影。
闲鱼衣袖的布料擦过贞澄的脸颊,他望着长长的参道,忽然伸手捂住半张脸低下头。这一次,他没有再忍耐,任由泪水透过指缝流出,宣泄着压抑已久的情绪,可哭着哭着,他又忽然笑了起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是,为再次见到她而开心,又或者是,为她听到自己名字时,不顾义家少爷的祈求,那一瞬的停留……
只要这样就够了。
姬君…抱歉啊,我知道你会很痛苦,可是却依然要这么做。
赖光大人离开后,失去亲人的您会忍不住在源氏的身上寻找熟悉的痕迹,会去照顾家人留下的血脉。可是源氏的这些人们,他们不认识你,他们有自己的家人,他们不会稀罕您的亲情,需要的只是明神巫女的照拂。一代又一代,长生不老的您,会越发紧密的和这个家族联系到一起,可对于这些人而言,您只是带来利益的工具。
第一次他们会感激你出手相助,可很快,这些就会变成作为源氏女理所当然的付出。
趁早…切断吧。
从今以后,您只是神明的巫女。
恐惧蚕食着理智,闲鱼顾不得和贞澄告别,只知道逃离。参道的台阶上,有带着儿女来参拜的一家人,这温馨的一幕却让闲鱼后退,她离开了台阶,半路钻到了山林里。
山路两边的树后,是未经修理过的植被,闲鱼刚一离开,便一脚踩空跌在乱糟糟的野草上,掌心满是绿色的汁液。
挥刀切断了拦路的草秧,一直跟在身后的髭切走了出来,他蹲在她面前,道:“都说过了,改变主意就立刻回来的。姬君这是中途迷路了吗?”他笑着摸摸她的脑袋,道:“乖乖,找到你了哦。”
闲鱼抬起脸来,发丝上缠着草叶,她咬着下唇,猛的扑到髭切摊开的怀抱里。
“我…我没有父亲了……”
髭切伸手将她抱了起来,从乱草中走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