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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节

      程锦容一同谢恩,在起身之际,贺祈忽地转头看过来。
    四目相触。
    贺祈冲程锦容眨了眨眼。
    程锦容微微一怔。
    没来得及细想,贺祈已用深情温柔的语气唤道:“锦容,别怕。我已将我们两人情意相许私定终身之事禀报给皇上知晓。有我在,不会容任何人往你身上泼污水,损你的名节。”
    程锦容:“……”
    没等程锦容反应过来,贺祈又转回头,一脸诚恳地对宣和帝说道:“皇上,末将以性命前程担保,锦容今晚定是被人算计陷害,以匕首自保,才误伤了鞑靼太子殿下。恳请皇上给锦容一个辩白的机会。”
    宣和帝既是召了程锦容进殿,自要问个清楚明白,略一点头:“好,朕准了。”
    寿宁公主心中愈发惊惶,脱口而出道:“贺校尉!你口口声声说程锦容是清白的。照你这么说,难道是本公主看错了?还是成心冤枉她不成!表哥胳膊受伤,也是她所为。她若不是心虚,为何要伤表哥?”
    越是心虚,越要表现得理直气壮。
    寿宁公主便是如此,此时神色激昂,俏脸通红,语速极快。
    贺祈目光微冷,寸步不让地应了回去:“受此羞辱,莫非不能自保,还要任人欺凌?殿下应该庆幸,今晚末将不在当场!”
    最后一句,透出森冷的寒意。
    寿宁公主被噎了一下,反射性地看向元思兰。
    现在该怎么办?
    元思兰倒是一脸镇定。就算是心里震惊慌乱,也绝不会显露在脸上。
    程锦容在最初的震惊后,已回过神来。
    这个贺祈……
    他应该知道,她不会有性命之忧。此事闹开,只是她的名节受损。他这般挺身而出,以性命前程为她担保,和寿宁公主元思兰正面结下恩怨,也惹怒了二皇子……
    如此深情厚意,她何以为报?
    可现在不是撇清的时候,否则,贺祈的一番苦心就白费了。贺祈也会因欺瞒之罪为天子厌弃。
    这出戏,她必须先唱下去。
    ……
    程锦容上前两步,在贺祈的身边跪了下来。
    这一个举动,令众人再次震惊哑然。
    裴璋心痛如割,用力握紧右拳。
    万幸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并肩跪着的一双“有情人”身上,无人留意失态的裴璋。
    “启禀皇上,”程锦容先和贺祈“深情”对视一眼,然后张了口:“今晚之事,请容微臣道来。”
    “微臣在院中看医书,有宫女前来相召。说是徐娘娘身子不适。微臣不疑有他,随那个宫女出了院子。”
    “没曾想,那个宫女半途时忽然跑远,鞑靼太子殿下忽地现身,且言语轻浮。”
    “微臣当时便觉不对劲,开了药箱,以利刃自保。只是,太子殿下身手过人。微臣未曾习武,被太子殿下捏住手腕,利刃落了地。”
    “就在此时,公主殿下‘凑巧’来了,张口便怒责微臣,不容微臣辩解。”
    “微臣生平从未受过这等冤屈。一怒之下,以左手取出身上藏着的匕首,伤了太子殿下。微臣行此事时,没有想过自己会落入何等境地。微臣心里所想的,是此身清白,绝不愿为任何人羞辱。”
    “误伤太子殿下,是微臣有错。此事和贺校尉无半点关系,请皇上责罚微臣一人。微臣甘心领罚!”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大戏(二)
    程锦容这一番话,掷地有声!
    片刻前和寿宁公主争锋相对寸步不让的贺祈,忽然微红了眼圈,声音里满是自责愧疚:“锦容,对不起,是我没用,没能保护你。”
    程锦容黑眸中闪过一丝水光,转头看向贺祈:“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和你无关。你为何要挺身而出!”
    前一刻坚韧不屈的程锦容,这一刻泪盈于睫声音哽咽:“贺祈!你真是个傻瓜!”
    贺祈眼圈更红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眼看着心上人遭人陷害受人羞辱,他如何能忍得下。
    贺祈什么都未说,所有的心意,却在泛着水光的目光中表露无遗。
    谁也不会怀疑,他们两人是在做戏。
    如此真情流露,怎么可能是演戏?
    ……
    二皇子一颗心倏忽沉了下来。
    以他对寿宁公主的了解,今晚之事,十有八九是元思兰为了哄寿宁公主高兴做下的。没曾想,捏到的不是软柿子,而是带刺的铁蒺藜!
    现在要如何收场?
    元思兰身份特殊,是鞑靼太子,又是寿宁公主的未婚夫婿,如今更是二皇子的一大助力。也成了大皇子的眼中钉。
    大皇子自不会放过这等好机会,上前一步,沉声说道:“父皇,今晚之事,确实有些蹊跷。寿宁和程医官各执一词,不如,让思兰表弟说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皇子立刻张口附和:“大哥言之有理。还是请表哥说个明白。总不至于要闹到去让宫女来对质的地步。一旦传出去,天家体面何存!”
    一直未曾出言的郑皇贵妃,也柔声说道:“是啊!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别闹得人尽皆知,失了体面。”
    呵!如果因程锦容之故,元思兰和寿宁公主丢人出丑,裴皇后会向着谁?
    这场突如其来的好戏,真是让人心情畅快。
    ……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元思兰的身上。
    寿宁公主心里一紧,正欲咬牙硬撑到底。
    没想到,元思兰抢先一步张了口,一脸愧色地告罪:“今晚的事,都是思兰一时色~~迷心窍。那个宫女,被我派去引程医官出来。我本想和程医官亲近一番,没想到,会闹到这等地步。”
    “是我对不起阿乔表妹。也扰了舅舅的兴致。请舅舅责罚思兰!”
    寿宁公主震惊不已:“表哥……”
    元思兰迅疾看向寿宁公主,一脸心虚愧疚:“表妹,我在草原时,过了两年浪荡生活。如今和你情意相许,本不该起招惹别的女子的心思。是我一时热血上头,犯了不该犯的错。”
    “我更没想到,今晚会被你看个正着。一时心虚之下,没敢直言,令你对程医官生出误会。”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心里不痛快,打我一巴掌解解气。”
    一边说着,一边将脸凑近。
    寿宁公主也不是蠢人。今晚之事,已经不能善了,总得有个交代。现在,将所有事都推到元思兰身上,以一时“为~~色所迷”为理由,总比她这个公主以此毒计陷害一个女医官好多了。
    寿宁公主咬咬牙,猛地挥手,给了元思兰响亮的一巴掌。
    “啪”地一声脆响,元思兰的左脸上多了鲜亮的五指印!
    “表哥!你这么做,如何对得起我!”
    被逼到极处,寿宁公主也迸发出了比平日精湛数倍的演技。此时双眸含泪,既伤心委屈又难堪。
    她以袖遮脸,再次哭了起来。
    殿内的气氛再次怪异起来。
    程锦容是清白的,寿宁公主是“无辜”的,一切都归咎为元思兰的“为~~色所迷”。
    少年郎对女色感兴趣,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皇子们到了十三岁之后,身边就有了美貌宫女伺候。
    元思兰是鞑靼太子,在草原里也没少沾惹过女色。到了京城之后,为了搏得寿宁公主芳心,一直洁身自好。这一忍就是半年之久。见了年少美貌的女医官,动了心思,也不是说不过去……
    现在闹成这样,宣和帝责不责罚,似乎都不那么合适。
    宣和帝目中怒色不减反增。
    大皇子对元思兰一直十分忌惮,巴不得踩上一脚,咳嗽一声打破沉默:“父皇,思兰表弟将事情都说清楚了。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殿下此言差矣!”
    谁也没料到,贺祈会忽然出声打断大皇子:“今晚若末将不在,或是末将心中畏怯不敢出言。锦容名节被毁,到时候要如何自处?一个少女的清白名声,又是何等重要?”
    “更何况,锦容还是大楚第一位女医官,是提点大人的爱徒,将会继承提点大人衣钵,在宫中行走当值。太子殿下差点就毁了她的前程。”
    “在殿下眼中,这不是什么大事!可在末将心里,于锦容而言,这是天大的事!”
    “就这般轻飘飘的一带而过,请恕末将不能心服!”
    ……
    贺祈的一番话,再次令众人哑然。
    大皇子有些尴尬,二皇子面色愈发阴沉。
    年少的六皇子听得热血澎湃,忍不住张口附和:“贺校尉说得对!表哥做错了事,最对不起的是程医官。可表哥只向姐姐道歉,对程医官只字不提。这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元思兰:“……”
    能言善辩的元思兰,竟也无言以对。
    六皇子直直地看着元思兰,朗声道:“表哥,你应该向程医官道歉!”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今晚六皇子的表现,大出众人意料。
    二皇子原本心中气恼元思兰所为,此时却被六皇子气得咬牙切齿。不管如何,元思兰都是寿宁公主的未婚夫婿,六皇子不帮忙开脱也就罢了,竟也跟着踩上重重的一脚。
    简直是不知里外!可恨可恼!
    寿宁公主心头亦是怒火汹汹。她以袖遮面,哭泣声断断续续,显出了几分演技无以为继的尴尬。
    程锦容心情澎湃激荡。
    她转头看了一眼贺祈,再抬头看着单薄清秀的小小少年,心中涌起近乎酸涩的温柔和感动。
    此情此景,铭刻心中,永生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