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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的日子风平浪静,除了村里的人一脸看怪物的看着他,他们一家被孤立,虞肃清突然从一个慈父变成一个严父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没有丝毫变化。
母亲照旧会带着他去花园里种花,把泥巴往他脸上抹;带他去看刚出生的小狗;将新开的花送给他;有时兴致来了会抱起他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转圈圈,嘴里哼着异域的歌谣。
吾日耶提有一双极其美丽的绿眼睛,如祖母绿般璀璨,里面盛着阳光,载着繁星,装着明媚的春光与天下间一切美好的事物。
虞泽看着看着,于是这人间的阳光也洒到了他的身上。
父亲的教诲与母亲的温柔化为了最柔软也最坚韧的绳索牢牢捆在了他的身上。
他任由那绳子捆着,不再尝试挣脱。
可是即便如此,他依然是村里最奇怪的孩子。
咒骂、厌恶、石子浪一般的朝他涌来。
虞泽从不辩解。
哪怕就这么过了好几年,他心中依然凉薄,他曾幻想过虞肃清同吾日耶提死去的时候,但是心中却依然没有想哭的冲动。
于是从那一刻他知道了,自己的确与常人不一样。
所以面对咒骂他从不辩解。
但若是有人欺负他,他也会拿起石子打回去。
控制着力道,控制着杀意。
直到他们不敢再惹他为止。
一个人孤零零走在乡间小路上。
清静。
虞泽原以为自己会这么一直平平淡淡过下去。
可是他没想到,原来那个不着边际的想法很快就成真了。
那年他十四岁,回到家时却发现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众人看见他,喧哗声一下子大了起来,交头接耳的说着“报应”“杀星”“家门不幸”之类的词。
一种不好的预感蓦的涌上心头。
虞泽快步走了进去。
院子正中放着两具浑身湿漉漉的尸体。
一具是虞肃清,一具是吾日耶提。
他们静静的躺在地上,安详的好似只是睡着了一般。
走进之后,一股极其浓重的酒味钻入鼻腔。
虞泽发现自己此时果然毫无哀意,一双眼睛漠然,没有半分眼泪。
顶多,就是心中有点怅然,有点发涩。
虞泽抿了抿唇,只觉得明明夏天未过却好似入了秋般,青葱树木瞬间枯萎,带着一股冷意。
然而下一刻,一旁村长的话语却让他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怒意。
“在井里发现的他们,应当是喝多了失足掉进去的。”
“这不可能,”虞泽听见自己哑着嗓子道,“他们从不喝酒。”
村长笑笑,没说话。
辱骂的声音越发高涨起来。
虞泽的喉结动了动,心中的那股怒意越发鼓胀,咆哮着在心中横冲直撞,终于忍不住在下一刻,达到了顶峰。
“怕是虞泽杀的他们吧,养了这么个小怪物死了也是活该啊。”
这句话藏在一众喧哗声中,并不十分起眼。
但是偏偏虞泽的耳朵迅速就捕捉到了。
刹那间,滔天怒火席卷而来,理智瞬间绷断。
虞泽随手抄起身旁的斧头,一个猛子冲过去,狠狠的砍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喷射而出的鲜血瞬间溅上了他的脸。
周遭立刻安静下来。
“我没有,”虞泽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手中的斧头又近了几分,“他们是被人谋害的!他们也没有遭报应!给我道歉!道歉!”
那人的眼中满是惊恐,嘴巴中不断有血沫淌下,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无意义的音节。
虞泽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绿瞳染血,黑发凌乱。
此时的虞泽像极了传说中食人血肉的罗刹鬼
而除此之外,那双眼中还有惊恐、恨意、惧怕……
种种情绪,唯独没有抱歉。
虞泽的嘴角扯了扯,手中用力拔出了斧头,然后一下一下,竟然硬生生将那颗头颅砍了下来!
头颅咕噜噜的滚到了一边。
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敢拦他。
虞泽站在原地,喘着粗气,带血的斧头拿在手上,他低头看着不远处量身高的刻度,突然有两行泪逃出眼眶。
他嚎啕大哭起来。
整个人如同虾米一样弯腰趴在地上。
黄沙被眼泪沾湿蹭到了他的脸上,黄的红的混成一片。
虞泽头抵在沙地上,哭的仿佛呕出来灵魂。
就在这时,一个石子打到他头上。
“坏人!”
虞泽转头看去,泪眼朦胧中,一个刚到他腰部的小姑娘站在他面前,也是鼻子眼泪混作一团。
他知道。
那是之前那人的女儿。
这句话如同打开了什么开关。
下一刻,无数石子、木棍、凳子……狂风暴雨般打在他的身上。
虞泽没有动。
他躺在地上,侧头看着不远处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突然想起了桌案上的四书五经,突然想起了母亲给他的那束花,想起了之前那只刚刚出生的小奶狗。
于是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对不起……
对不起……
他喃喃着。
看着那颗头。
又好像看着那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