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节
酒楼里、茶馆中,外面的小摊子上,街道上,许多人都在说燕洵做过的事。他们就像镜枫夜说的那样,都在夸燕洵。
“是啊。”燕洵冲着镜枫夜伸出手。
镜枫夜赶忙伸手握住。
他们两个人都遮着脸,打扮跟江湖人似的,有些人都好奇的看看,并不会刻意靠近询问什么。
等他们走远,身后小巷中忽然冒出来一个鬼鬼祟祟的汉子。
他左右看了看,悄无声息的加入一群高谈阔论的汉子中,找准机会插话道:“你们真觉得燕洵是好东西?他在边城做的事你们都不知道吧?”
有汉子好奇,他便赶忙道:“边城现在所有人都生不如死,那些道兵都被他折腾的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据说妖国派出妖怪入侵边城,都被他抓起来一点一点凌迟,足足三千六百刀!”
“你们以为那些幼崽过得日子好?他们都敢怒不敢言,天天被逼着干活。”
“信不信由你们。”
汉子说完,立刻转身跑了。
原本高谈阔论的汉子们都面面相觑,他们自然不相信那些话,只是边城到底如何他们并没有亲眼看到,也就不知道那些话的真假。
这样的话多了,总会有那么几个人偶尔说起来,然后慢慢的,说起来的人便会越来越多。
星星之火尚能燎原,更何况是那么一群人不停地说、不停的说,总会有人将信将疑,等到说的人越来越多,就会有一部分人真的信了。
就像做豆腐要挑豆子,把不好的豆子挑出来,等再挑第二遍,还是能发现稍微不好的豆子,第三遍还是会有,跟最好的豆子比起来,其余的豆子都是不那么好的,若是要挑,每一遍都能挑出些许不好的。
大理寺捕快们最先知道消息,当天去帮忙的长毛幼崽把消息带回来,闷闷不乐道:“我不喜欢那些人,他们说的都是假话。怎么能信口雌黄,那些事我们明明都没有做过。”
“这世上总会有人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颠倒黑白。”燕洵安慰长毛幼崽,“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的,没事的。”
“大人。”长毛幼崽还是闷闷不乐。
边城绿棉花的产出,方法确实很残忍,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为了得到绿棉花,燕洵和幼崽们那么做了,就算是被人拿出来说,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只是那些人显然不光说这件事,而是颠倒黑白,编造了许多事来说。幼崽们又不能主动出来说绿棉花的事,此事只能一口气咽下去。
“会没事的。”燕洵淡定道,“咱们也不是没有准备,会打他个措手不及的。”
“我们把孩童节办的漂漂亮亮的。”长毛幼崽打起精神,“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孩童节的一切都跟孩子们有关。
当初圈起来的地方只用很短的日子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外面竖起高高的围墙,宽阔的大门用的是折叠铁门,下面带着轨道和铁轮子,摇动机关门就会自动开关,十分神奇。
门前有一块巨石,上面刻着‘保育堂第二学堂’的字样,乃是周光亲自写的。
学堂外面是宽阔的水泥路,能同时跑好几辆马车。此时站在外面就能看到里面一栋栋水泥楼,还有巨大的广场。
铁门关着,所有人都只能等在外面。一些小商贩抱着糖葫芦和点心等等跑来跑去的卖,不多一会儿手中的东西卖完了,兜里多了银钱,他们便也加入等待的人当中。
寻常百姓大都是步行来,都跟相熟的人一起,一边等着看热闹一边看着水泥路上本身的热闹。
世家的主子们要矜持的多,此时都在马车里等着,骑马来的公子、哥儿的闲着没事,便故意骑着马跑来跑去,好叫马车里的哥儿、姐儿们看到。
还有些个公子趁着这个机会差人去打听自己心仪的哥儿,然后便去人家马车外面晃来晃去,还高谈阔论,生怕马车里头的人听不到似的。
每次燕洵弄个什么什么节,总能引来许多人,有些公子就会趁机跑去见自己心仪的哥儿或者姐儿,这都成套路了。
不过这回来的孩子最多。因为平日里宋飞凉几乎不露面,这回很多大户人家都是冲着宋飞凉来的,穷人家的孩子是冲着晌午要给的大包子来的。
“来了!”有人站在马车上眼尖的看到学堂里面有人出来。
“是谁?是谁?”许多人都赶忙凑过去看。
但也只有站得高的,站在门口的人能看到,学堂里面跑出来一群孩子。
由小尤儿打头,身后带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远了看好像印了花,近了看便能看到衣裳上面的幼崽图案。
“马车不准进,马也不准进,有专门的人照料。”小尤儿道,“带孩子的优先过来排队,没带孩子的后面等等啊,今天毕竟是孩童节,孩子最大。”
小尤儿带着孩子们散开,帮着指挥。
骑着马的公子赶忙下了马车,暗搓搓的等着那边马车上的人下来。
果然过了不多一会儿,马车上的哥儿下来了,那公子赶忙凑过去,笑嘻嘻的说话。
这些大户人家的主子们此时都没有怨言,也没觉得自己跟寻常百姓一起进学堂掉价,甚至也没有人因为小尤儿呼喝而生气。
因为小尤儿是燕洵的亲传弟子,而燕洵谁敢惹?
敢惹燕大人的现在坟头草都一尺多高了。
不过虽然不敢惹,但闲话还是要说一些的。
几个谢家庶出的公子凑到一起占了会地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的人听到。“不知传言是真是假,燕大人当真在边城虐待军户,试图瞒天过海?”
“咱们没有证据,也只是猜测,不过空穴不来风,燕大人肯定做了什么吧。”
“我听说皇上把边城的田地都给了燕大人,现如今边城那般凄凄惨惨戚戚,燕大人有负皇恩啊。”
“燕大人怕是忘了,这天下,还是皇上的天下,不是他燕家的天下啊。”
“咱们可不能乱说话。”
几个庶出公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也不管周围的人反应如何,自己倒是说的十分高兴。
有些在别处也听过这种话的人都不由得为燕洵捏了一把汗。
也有许多人都默不作声,等着看燕洵的反应。
有心人都能看出来,这家学堂一旦建成,到时候对京城甚至是天下私塾、族学、家学都会是很大的冲击。
等秋天院试一开,幼崽们肯定都会摇身一变成为秀才。
没人怀疑幼崽们考不中,甚至很多人都觉得要不是燕洵把第一的位子给扯了,恐怕这小三元还真就得在幼崽们当中产生。
县试、府试,第一名都空着,后面明晃晃的都是幼崽们的名次,真正的案首虽然都没有,但考中的人也都不会觉得那应该是自己拿案首。
原先河那边的保育堂学堂,现在更名为保育堂第一学堂,在里面上学的孩子们都变化巨大,京城百姓可有好些日子都津津乐道:那些孩子会出来给铺子做宣传赚钱,还会去商场帮忙擦玻璃等等,同样也都是赚银钱的。
那些孩子很会说话,又懂礼数,从来都不会无理取闹,惹得不在商场里的铺子也会请他们帮忙。
第一学堂的孩子们早已声名远扬,很多世家早就捉摸着把自家孩子送去,嫡出的不舍得,庶出的也行,可人家学堂几乎不收外面的人,只收作坊里一些人家的孩子。
如今孩童节就在第二学堂办,很多人都是打算来一边看看能不能找机会见见宋飞凉,再就是打听打听这个第二学堂的入学标准是什么。
燕洵一直没露面,很多人想找都找不到他。
学堂太大了,前面有巨大的广场,后面竟然还有个巨大的空地,说是叫什么操场,专门给孩子们玩的。一栋那栋水泥楼是给孩子们上课用的,还有一些水泥楼则是给教书的先生住的,有专门停放马车的地方,也有专门的马厩。
在马厩不远处,还放着十几辆铁驴。
“那是将来给教书先生配备的,除了铁驴还有怀表,方便看时辰呢。”小尤儿见有些人好奇的凑到那里,便多说了几句,“宋先生快要出场了,你们还不快去?”
那几个人赶忙往回跑。
宋飞凉果然上了台,他身前是笔墨纸砚,身后是一副空白的画。
穿着儒生长衫,胡须打理的一丝不苟,背着手,一手拿着毛笔,一边很随意的画一边很随意地说:“我听有不少人说燕大人做错了事。”
台下一片哗然。
当初刚有豆腐的时候,宋飞凉连写三首诗,称豆腐为三日鲜;后来读书节,宋飞凉还亲自上场。以至于很多人都以为宋飞凉跟燕洵关系匪浅,此时一看,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宋飞凉毫无所觉,继续说:“台下的孩子们都听着,捕风捉影之事万万不可取。御史台能够闻风上奏,想弹劾谁就弹劾谁,那是因为他们都是御史。咱们不是御史,就不能闻风上奏,凡事得讲究证据。”
所有孩子都认真听着。
哪怕是没读过书不识字的孩子也都知道,宋飞凉是大秦首屈一指的诗圣,他念书念的好,写诗写得好,学问做的好。
没有人不想成为宋飞凉,也没有人能成为宋飞凉。
“燕大人去边城那么久,咱们虽然去不了,但总有人去了又回。火车上的技术工匠,边城的军户和道兵,总能找到蛛丝马迹吧?”宋飞凉画完最后一笔,转身,“我要去找找证据,燕大人,你可别怕了,偷摸着销毁证据啊。”
说完,他便大步下台。
台上的画是大秦有名的山水风景图,波澜壮阔、险象环生,十分震撼。
有人回过神来,想要出钱买这幅画,便有几个大一点的孩子跑上去把画抬走,小尤儿冲上去大声说,“宋先生说这画是给学堂的。”
这时候大家忽然又反应过来:不管燕洵做了什么,这个学堂是真的建成,且能造福百姓。
台下及不起眼的地方,燕洵遮着脸,和镜枫夜一起坐在一个长凳上。
他抓着镜枫夜的手,小声说:“你说现在会不会有很多人都在找证据?”
“大人身正不怕影子斜,哪来的证据。”镜枫夜低声道。
燕洵摇头,“我影子没那么正,还是能找到证据的。”
绿棉花。
除了种绿棉花的方法残忍一些,其余的事,燕洵无愧于天,无愧于地,对大秦百姓也问心无愧。
他经得起所有人一起寻找证据,也经得起所有人一起质问,所以他才会提议让宋飞凉那样说。
乱传谣言,捕风捉影之事,闹得小可能是无伤大雅的玩笑话,闹得大了,到时候收不住,那可就不是简单一句玩笑就能解释的清楚的。
很多人都被宋飞凉的话启发,果真去找证据。
更有一些人觉得宋飞凉这话的意思是,燕洵可能真的做错了什么,真的有证据!
这世上哪有那么完美的人?燕洵到现在都没有半点瑕疵,很多人都觉得这不是真的。昔日大秦先皇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但也要小毛病呢,脚臭。
据说先皇脚臭能熏三十里,在场之人五一不屏息不敢喘气。
燕洵有什么瑕疵?
长得太好看,太良善,做的好事太多?但也没有好吃懒做的人赚他的便宜,且他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啊。
难道要说燕洵领着幼崽们造出火车,那庞然大物跑起来的声音太大,影响铁路两边的人睡觉吗?
谁要是真敢这么说,保准下场比贾不甄还惨!
不过也有人机灵,当即把消息送进宫里。
皇帝震怒,因为就连他都不知道边城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战报上的寥寥数语,记录歼灭的铁爪鬣狗妖数量,以及损失等等。
皇帝觉得自己不应该成为孤家寡人,又害怕成为孤家寡人,对边城彻底失去控制,他怎么能不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