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9节
“变天了。”战兔幼崽看向不远处的天空说,“有危险在靠近,就在天上,只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来的又是什么……我能感觉得到,有一种存在……”
“是妖怪吗?”燕洵问。
战兔幼崽轻轻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妖怪。”
“还有多久来?”
“快了,马上……”战兔幼崽闭了闭眼,“来了。所有人准备,不允许有任何未知的存在靠近大妖车,宁可错杀不可错过。”
瞬间,所有的小幼崽都懂了。
燕洵站着没动,有数面镜子挪到他前面,外面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大妖车在最中间,外面停着几辆马车,帘子都掀开了,一眼就能看到盘腿坐在里面处之泰然的贾经、曹芹芹、王彦茗等人,还有一些安排在明面上的道兵。
另外一面镜子恰恰相反,看不见马车,也看不见贾经等人,只能看到大妖车周围有着一个个快速晃动的影子,他们都是修为极高却不是道兵的竹叶青、绿鸟等人。
又有镜子中能清楚的看到整个县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城中只能看到那些须发皆白的少年,其余的正常人已经一个都看不到了。
第537章
“来了。”战兔幼崽忽然道。
燕洵赶忙看向眼前的镜子,他伸手轻轻戳了戳,镜子里的下沙县就忽然放大,能让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城中的一草一木,一点一滴的变化。
原本明媚晴朗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层层叠叠厚重无比的云,而就在战兔幼崽话音刚落的瞬间,那些云的形状忽然就变了,有什么东西裹着那些聚集起来的云往下沙县县城扑过去。
镜子里的画面跟着那一团团扑下来的‘云’快速逼近下面的县城,画面由远及近又迅速放大,燕洵便看到那城中须发皆白的少年站在屋顶上,在那团云扑下来的瞬间,他也挑了上去。
少年满头银发披散开,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衣,看上去云一样。
两边瞬间撞到一起,那团云瞬间消散,燕洵赶忙点了点镜子想要看的更清楚一点,却只看到少年展开的衣袍和满脸痛苦的表情,然后重重地摔了下去。
少年重重地摔下去,又很快爬起来,虽然满脸痛苦,可眼神十分坚定,他重新跳上屋顶,迎接下一团云。
很快又有云扑下来,少年毫不犹豫的跳起来,扑向那团新的云。
然后重重地摔下去。
他看上去更痛苦了,可那双眼睛依旧坚定地看着天上,只是他痛苦的已经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能轻松跳到屋顶上了,他转身走向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搭起来的台阶上,一步一步慢慢的往上走。
燕洵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城中到处都有这样的台阶,平日里根本不会注意,也完全想不到这些台阶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现在却能看的一清二楚:这些台阶是给少年们用的。
“有扑向县城外面的吗?”燕洵问。
战兔幼崽就飞快地点了点眼前的镜子,然后推到燕洵前面,又飞快的写字给燕洵看,“只有零星的扑到县城外面,不过全都被城中早就准备好的少年捕捉回去了。”
所以那些让战兔幼崽感觉到十分危险的东西针对的只是县城而已,甚至是都没有针对距离不远的大妖车这边。
燕洵手指头动了动,镜子里的画面迅速放大,还是先前那个少年。
须发皆白的少年气喘吁吁,满头银发都被汗水浸湿,他使劲抖了抖身上的衣袍,原本俊秀的脸看上去扭曲无比,他抬起腿,那么坚定的往前走,哪怕是他已经没有力气挺直脊背,哪怕是他已经摇摇晃晃站不稳了。
他的状态看上去很糟糕,喘息的速度那么快,眼睛睁着,瞳孔会放大,很艰难的才能缩小。
“去请钟大人过来。”燕洵忽然道。
“我去。”蛋弟弟蹦起来,抓着战伞哒哒哒往外跑。
*
外面马车中,贾经特地跑过来坐到钟系对面。
年纪一大把的钟系闭着眼睛,眼不见心不烦,他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也知道县城那边发生了什么,他更知道大妖车停在那里一动没动,燕洵和小幼崽们就安安稳稳的躲在里面。
对面贾经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都不肯老老实实的坐着,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个荷包,里面是一根根肉干,也不知道怎么弄的,一打开荷包就有香味飘出来。
贾经拿了根肉干啃,一边还说:“这是蛋红红给我的,说他们饿了都吃这种肉干,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肉,不过可比贾府那厨子做的好吃多了,我没事就喜欢嚼一根。”
嘴上不停的吃的,不停的说着,但就是没打算给钟系也分享分享。
钟系看不上他,又觉得贾经实在是太不讲究了,便冷哼道:“你可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你可知道今日有几个人能活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吃吃吃。”
“你难受了?”贾经问。
钟系不说话,狠狠地瞪了眼贾经。
“那么悲伤?”贾经仔仔细细的看着钟系,这才发现他表情那么悲伤,且身上不停地冒虚汗,看上去竟像是忽然生了一场大病似的,这可把贾经吓了一跳,他赶忙道,“你这是怎么了?外面出大事了?”
“便是外面出大事了你又能做什么?”钟系不屑道。
贾经也不生气,直接说:“我是不能做什么,我也没有那样的本事,不过我可以找幼崽们问问,他们能是有办法的。”
他无能他承认,而且承认的理直气壮,但这不代表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便是他们又能帮上什么?”钟系拔高声音道,“千百年来一直存在的东西,他们便是再能耐又能改变的了什么?你便是跟他们说了,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而已,跟你我没有任何区别。”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贾经也不跟钟系计较,他继续抱着肉干啃,却也没有闲着,而是絮絮叨叨的说,“钟大人,你说的那些事儿我当真是不懂,可咱们总能一起想想办法嘛?你应当也知道,燕大人最是心善,所以保育堂的小幼崽们也都十分心善,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钟系当然明白,保育堂的小幼崽是因为燕洵的存在才表现出现在的模样,如果没有燕洵,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变成什么样。
“你这人……”贾经看着钟系一副我都懂,但你们肯定还是对下沙县束手无策的表情,他就有些也疼,便压低了声音道,“钟大人,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现在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否则的话,便是往前推五百年,再往后推五百年,你也别想再找到这样的机会。”
“你究竟想说什么?”这样含含糊糊的,他怎么能弄懂。
“我想说……”贾经指了指大妖车那边,声音更低,“燕大人,怕是就只能来这一回了。我这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我也没有那么坏,那些个少年看着都好好的,但你我都知道……”
看上去都好好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去,甚至是他们的身体随时随地都在不停的崩坏。
“你……”钟系猛的睁开眼,他终于是意识到贾经想要说什么了,而贾经想要表达的意思他有点不敢相信。
燕洵看上去好好的,虽然瘦了些,可他在京城专门打听过,这么些年燕大人就没胖过,他永远都是那种瘦巴巴弱不禁风的模样,看上去随时都能撒手人寰,可这都过去好几年了不都还是活着。
而贾经的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样。”贾经道,“燕大人他……”
恰巧在这时候,外面蛋弟弟抬起手轻轻敲了敲。
‘嘟嘟嘟’十分清脆的声响。
贾经便赶忙上前打开门,看到是蛋弟弟后就脸色一变,“可是大人那边?”
“阿爹没事,我是过来请钟大人的。”蛋弟弟道,“钟大人,且跟我去大妖车那边一趟。”
钟系知道自己不能拒绝,他干脆也不说什么,默默地从马车上下来,叫踩到地上的瞬间,他立刻转身看向县城那边,距离太远他看的并不能太清楚,但这并不妨碍他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走吧。”蛋弟弟背着手站在前面,“去大妖车里面看,那里能看的清清楚楚。”
“好。”钟系知道这群小幼崽手中有不少望远镜,能看清楚很远很远的地方,便是因为这个他也没办法拒绝。
跟着上了大妖车,钟系一看到燕洵面前的那些镜子就知道自己想错了,那些镜子里面的一个个画面竟然就是远处的县城,甚至是周围、天上、地下,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过来这边看。”燕洵冲着钟系招手。
钟系上前一步,眼角余光忍不住追着蛋弟弟看,他确定马车里的话都被蛋弟弟听到了。
但蛋弟弟并没有对燕洵说什么,他很快也跑到一面镜子前面,盯着镜子里的画面看,一边伸手点了点镜子,里面的画面就迅速变了。
钟系稍稍放心,这才走到燕洵身边,盯着他面前的镜子看。
镜子里的少年终于不再是全身上下都是白的了,他露在衣服外面的手和脸裂开一道道细小的缝隙,有鲜血渗透出来,把他染的血红血红。
尽管这样,他也还是挣扎着站起来,趴在那台阶上一点一点的往上爬,爬上屋顶,等天上的云扑下来的时候,他便还是像最初那样,猛地跳起来。
“他已经吞了九个。”燕洵道,“这是第十个。”
“还不知道天上出现的究竟是什么,不过看他的样子,他吞下去以后很痛苦。”
“不知道第十个他能不能承受得住,城中那么多……少年,只有他吞的最多,看上去他也是最强的。”
“这种时候的少年看上去都神志清明,他们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跟平日里的他们完全是判若两人。”
“偶尔会有那东西落到城外,不过都会被早有准备的少年捕捉道。”
“钟大人,他似乎快要承受不住了。”
少年重重地落到地上,过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爬起来,他甚至是一动不动,又过了许久,他才很微弱的动了动,但已经完全爬不起来了。
“他快要崩溃了。”燕洵很平静地说。
钟系攥紧拳头,咬紧牙关,眼圈泛红。
“他会死。”燕洵又说,“我用尽手段逼迫五皇子,想叫他对我说一说那些我不知道的秘密,可他不肯说,让我自己看。不知道我现在看到的算不算秘密,又不知道我是自始至终就这样在一旁看着,还是……”
躺在地上的少年并不知道有人盯着他看,他慢慢抬起手,又轰然摔下去,是真的爬不起来了。
第538章
“他扛不住了。”燕洵说,“他看上去很痛苦,状态一直在下降,全靠一口气扛着。”
“他一定一定很难受。”
“他的衣裳都染红了。”
燕洵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着,像是生怕惊动镜子里的少年似的,他用手指轻轻点了下镜子里的少年,那张满是鲜血的脸就瞬间放大,纤毫毕现。
“他马上要崩溃了。”
“钟大人,他今天会死。”
那最后一个字重重的砸到钟系身上,他身体猛的一晃,转头恶狠狠地盯着燕洵看,咬牙切齿道:“燕大人,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燕大人心软你又心善,还当燕大人是神仙一样无所不能,还当燕大人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人,结果呢?真想叫他们好好看看燕大人的嘴脸……”
此时的燕洵一句句一字字说出来的话跟刀子似的,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说出一个‘死’字,那么的残忍,哪里还有传闻中的半点心软心善。
比那攻城的妖怪更残忍。
“钟大人,他……”燕洵伸手在镜子上轻轻滑过,镜子里的画面迅速拉远,可以清楚的看到少年的全貌,他看上去状态更差了,躺着的地方已经完全浸湿,鲜血淋漓。
少年奄奄一息了,可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仰着脸看着天上,似乎随时随地都能再次跳起来,迎接上面扑下来的云。
只是哪怕他的精神再顽强,身体也已经完全扛不住了。
“燕大人,做人留一线。”钟系冷声道,“他死了便是死了,任何人都能置喙,偏偏燕大人你不能,你凭什么?”
非要带着幼崽们闯进来,非要让贾经做县令,非要闯进平静千百年的下沙县,非要在县城外面旁观,非要弄出这样的镜子机关,便是不想去看清楚都不能。
那一面面镜子里的画面就像一枚枚刀子一样割在钟系身上,他觉得自己也已经遍体鳞伤,却偏偏眼瞅着燕洵还是那么云淡风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