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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天佑的反应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在想,眼前的少年究竟是资质愚钝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心智不稳,已经被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你叫顾天佑?”长久的沉默过后,却是顾宇飞先打破沉寂。
    他的病日益沉重,似乎每说一句话都是个消耗。
    “顾是老天垂顾的顾,天佑是老天保佑的意思。”
    顾天佑神情淡然。言语之间有意流露出与顾宇飞保持距离的意思。
    顾宇飞微感诧异,这小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想跟老子撇清关系?这个猜测顿时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一下子来了兴致,有意道:“终究是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来,否则你为什么不叫于天佑。”
    “其实叫于天佑也不错。”顾天佑说到这儿微微顿了顿才接着道:“也许叫了这个名字,我就不必面临眼下的难题。”
    “难题?”顾宇飞微微皱眉,这小子看来还真有意跟自己撇清。他有些意外,更有些难以置信面前少年所表现出的冷静和话中的深意。从这简单的几句对话中,他仿佛发现了新大陆,饶有兴致的:“为什么这么说?”
    顾宇飞躺在那儿,瘦骨嶙峋,容色枯槁。顾天佑看着身前赋予自己生命的男人。想到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男人已尽油尽灯枯,心中不禁闪过一抹怜意,缓缓道:“恕我直言,就我所见,你似乎正在麻烦缠身,自身难保,我怀疑与你相认后我很快也会麻烦缠身。”
    这句话说的十分直白。一言说罢,顾宇飞完全愣住了。他当然明白顾天佑话中含义,禁不住心中暗想,这孩子是怎么长大的,小小年纪怎会有如此稳定的心理素质和敏锐的观察力?他看出了什么?
    尽管生命流逝所剩无几,顾宇飞的手却紧紧握成拳,目不转睛盯着顾天佑,心头有惊讶,更多的却是惊喜。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他压抑着心情,又问了一句:“能不能跟我说说你看出什么来了?”
    “我在里头的时候跟人学过几天医,大概能看出你的病况不妙,这间病房如此豪华,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来你是个非官即商的大人物,窗台上几盆兰草,有一盆我认识,叫荷冠素玉,听人说价值在百万以上,梁必达跟我说你的身份是卧龙塘村的村主任,我虽然见识少,却也知道村主任是多大的官,哎,如果你真是个大官倒还好些,至少不会留下太多财产争端,可惜你却是个商人。”
    “商人怎么了?”顾宇飞反问一句,语气冷硬。他有些不喜欢顾天佑说话的口气里那股子冷眼旁观事不关己的意味。
    “我在里边的时候认识了几个商人,一开始都是没权没势不黑不白只知道赚钱的主儿,但发展到一定阶段都不得不跟这两条道上的人沾边儿,我认识的那几个之所以会进去,有的是跟着落马的白道人物吃了刮落儿,有的却是被几个糟钱冲昏了头,一脑袋跑黑色那条道上去了,最终都折进去了。”顾天佑并不藏拙,继续道:“这年月,商比官难做,钱多了招眼,赚到的钱越多,麻烦也就跟着越多,没有后台罩着很难玩的转,稍微不留神就把自己折进去了。”
    “哎!”
    顾宇飞深深一叹,磨难果然是生活中最好的老师。想想村里的那些与天佑同龄后生们,真的很难想象这少年前面十六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严格来说,我的确是个商人。”他点头耐心的又问:“你怎么判断出我现在麻烦缠身的?”
    “我瞎猜的。”顾天佑从顾宇飞热切的目光中感受到一丝温暖和欣慰,那是燃烧生命,回光返照的迹象。他的口气急切,饱含了希冀。顾天佑在这目光的注视下不自禁的想到,面前这个人毕竟是自己的生父。
    感情需要培养,亲情却是与生俱来的。面对这个命不久矣的便宜老爹,顾天佑有些于心不忍,又补充道:“俗语讲病由心生,能让你样的人物生这么大病的心病的麻烦想必不会小。”
    “还有句俗语,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顾宇飞道:“你认了我,就是顾家的种,我就算再怎么麻烦缠身,至少也能留一份够你过上很好的生活的财产。”
    顾天佑深吸一口气,点头道:“你确实能做到,或许你的麻烦对我不会有多大牵连,但我还知道一句俗语:树倒猢狲散,等你真正倒下的时候……”
    顾天佑的话留了半截儿,后面的内容并不难想象。对天佑来说,真正的威胁并不一定来自外界,一旦顾宇飞彻底倒下,一个跟这个家族毫无情感基础,狱中长大的十六岁少年,凭什么跟人家争遗产?
    顾宇飞默默听着,仔细看着眼前少年。顾天佑语气淡然,侃侃而谈,一双锐目闪烁着与其年龄不相符的自信从容的神采。当下发生的一切让顾宇飞不禁产生一个怀疑,这个少年怎么会成为一个声名狼藉的诱奸犯?同时他又忍不住好奇,这孩子人生开始的那十四年的牢狱生涯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你学过医?还认识我这几盆兰草?你在里边怎么会学到这些?”顾宇飞忽然迫切的想了解关于天佑的更多细节。
    “跟谁学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并非如你想象的那样,诚然,见到你,找到我生命的源头,对我而言也是个惊喜,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一定要涕泪横流,一下子扑到你怀里喊你一声爸爸,然后等你油尽灯枯时,承担那些仇家对你的余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