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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众人聚齐,大家都见过了,然后吃茶。原来北静王府中本有小戏,又有唱曲儿的小厮;这时摆上酒来,依次坐了,水溶便命小厮过来让酒,众人喝了一回。水溶因笑道:“咱们难得在一处,若只闷头喝酒,倒为无趣,不如行个令来。”见皆点头应是,乃笑道:“如此咱们便推晴方作令官,看他说个甚么令。”
韩奇闻言便笑道:“我于此上平常,少不得发个简单的来。”一面说着,早见人斟了一海酒来,端起来一气饮尽,却依旧在那里想。陈也俊见他如此,便屈指在桌上敲道:“我击鼓了,再不得,先罚你三大海。”韩奇忙道:“我已得了,酒面就说这真假二字。要室内生春一件东西,说两句诗来;一句这种物事是真的,另一句却是假的。”一面又想酒底。宝玉见他半晌不得,乃悄拉他同他说;韩奇听了连连点头,又道:“酒底要席上生风一样东西,不拘旧诗、成语、俗话,只要说得便可。”
众人闻他说,皆笑道:“倒罢了,你先说来。”韩奇便道:“朱雀桥边野草花,隔江犹唱后庭花。一个真花,一个假花。”言罢,饮了门杯,往盘中夹了块鸭脯,笑道:“春江水暖鸭先知。”话音方落,陈也俊笑道:“这却也容易。”韩奇笑道:“我自己限酒面酒底,难道限我不会的不成?幸得是我先说,不然也不得了。”
如此令完,下该陈也俊,便道:“僧言古壁佛画好,一川如画敬亭东。一个真画,一个假画。”早有人斟上酒来,陈也俊一气饮干,笑道:“桃花流水鳜鱼肥。”完了令。
下该冯岩,便道:“不教胡马度阴山,霓为衣兮风为马。一个真马,一个假马。”说完,饮了门杯,道:“休将白发唱黄鸡。”水溶见他说得甚顺,笑道:“霦琳原来深藏不露。”一面教人替薛蜨斟上了,听他道:“兰陵美酒郁金香,自把茶瓯当酒斟。一个真酒,一个假酒。”说罢,饮了门杯,拈起一枚杏干,道:“深巷明朝卖杏花。”
薛蜨说罢,下该瑧玉,便道:“茶中故旧是蒙山,聊持杯酒当茶瓯。一个真茶,一个假茶。”众人闻言又笑,盖因他同薛蜨所说恰好相应,皆道:“显见的你两个好了。”于是瑧玉饮了门杯,道:“甑中枸杞香动人。”如此下该水溶,只闻他道:“安得化云便从龙,提携玉龙为君死。一个真龙,一个假龙。”
宝玉不待他说完,便笑道:“王爷错了。”水溶笑道:“何错之有?”不待他说,便道:“想是你说那玉龙便是真龙?那个不过是剑罢了。”宝玉道:“并不是这个。晴方限酒面时,道是要‘室内生春’。这龙那里见来?当罚一杯,再重说的是。”一面便取了壶来,亲替他斟上;水溶也不再辩,笑接过来喝了,道:“容我再想一个。”
别人罢了,只瑧玉闻得他那两句,倒觉心下一凛;觉出水溶往自己这处看来,恐他瞧出端倪,忙收敛心神,只含笑不语。薛蜨却也听出关窍,倒为讶然,见瑧玉似无所觉,也不肯在面上显露出来,只凝神听水溶再说甚么。
正是:真作假时终不假,假充真却难成真。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回
【第一百二十三回 】得花签宁知不成谶·解诗谜安晓是双关
且说水溶想了一回, 笑道:“这回可有了。” 不待人问,便道:“谁家玉笛暗飞声,一片冰心在玉壶。一个真玉, 一个假玉。”众人闻言都掌不住哈哈地大笑起来,瑧玉也忍俊不禁, 笑道:“清思,你该罚多少?”水溶道:“他们不通, 你也不通不成?方才罚我罢了,这怎么又罚起我来?”一面便指自己所佩玉坠, 笑道:“这难道不是此间之物?这一回定是对的。”
宝玉便笑道:“王爷明着打趣我合林大哥哥,倒也罢了;只是这玉壶难道不是真的?还是石头做的不成?依旧是要罚的。”水溶笑道:“我说你不通。这诗原是那人借玉壶自比;既是比出来的, 自然是个假的。你却乱了令,该罚一杯才是。”众人皆道:“这也有理, 当罚他。”
瑧玉闻水溶这话, 分明是知道其中关窍,却不知为何有个向自己示好之意;正在思忖,见水溶看自己,便点头笑道:“此解倒有理,只是听凭令官判断。”韩奇笑道:“我却也无法,少不得要从众人之意。”一面水溶亲执了酒,不由分说, 便灌宝玉一杯。
水溶笑道:“这一遭闹得,险些将酒底混过去。”因又说是:“茶香飘紫笋。”便完了令。于是宝玉道:“妾心无改易,君心与日新。一个真心, 一个假心。”一面便饮门杯。韩奇笑道:“这个我却不服。难道另一个便不是心不成?”宝玉笑道:“你那里知道。这女儿一片痴心为那人,自然是真心了;这男子却是个薄幸的,难道不是假心?你自己是令官,反倒乱令,可罚多少?”陈也俊笑道:“这说的也是,当罚他一大海。”韩奇无法,只得饮了。于是宝玉说酒底道:“暂引樱桃破。”完了令。
水溶因笑道:“依我说,咱们且换一个令来。若说一个就要辩上半日,这酒也喝不完了。”一面又笑道:“恰昨日有人送了我一副花名签子,咱们掷骰子占花名罢。”宝玉闻言喜得道:“这个却好。”陈也俊道:“虽好,只是人少了无趣。”水溶笑道:“这个容易。”便教唱曲儿的小厮同几个小戏皆入座,彼此团团坐了,笑道:“就从宝玉掷起的是。”于是宝玉掷了一掷,众人看来,是个九点,便该冯岩掣。冯岩便往签筒里掣了一根,众人看时,原是画着一丛霸王草,上题“管领群雄”四字,又有一句诗,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