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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士们大多是苦出身,前来投军也不过为了有一口吃食,如今能喝上热腾腾的米羹觉得哪怕死都是值了。
如今听到屋内传出韩王的话语,更是感激涕零。
“司徒,你看如今齐楚为秦军所重创,日后形势如何?”韩成更觉得齐楚会联盟共同对抗秦军,眼下韩军不成气候,比起齐楚和秦军正面相对,他们也做不了许多事情了。
“项梁新败,楚人恐惧,但楚怀王已稳定人心。日后倒也并不是毫无可盼之处。”楚怀王向其他五国发布的怀王之约,张良也有所听闻。但这消息之后,他也没听到过多关于楚国的消息。毕竟眼下战乱频起,消息流通十分不畅。往往得知一个消息的时候,事情都已经过去好久了。
“大王莫忧虑。”张良道。按照他的预计,楚怀王定会想要东向和齐国联合。但楚国内部却并不是全是听楚怀王一人。楚怀王虽然有楚王室的血统,但手中并无真正的兵权,楚国内部派系林立,最后如何难说。
“眼下忧虑也无甚用,寡人只求日后九泉之下无愧于韩氏先祖。”韩成倒也算是想的开,眼下韩国空有韩王却无土地,但好歹在名义上还是光复了韩国。他也不算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成了。
冬季寒冷,兵士们围着篝火聊着今日的那般美味,直咂嘴叹道喝了那么一碗米羹就算明日和秦人战死也算是值了。
说着说着就聊到了家中,其中一个兵士突然流了泪“我离家的时候,乡中还有一女子等我回乡。如今也不知道她如何了。”受秦朝征发去咸阳骊山九原做苦力徭役的年轻人多的是。其中被征离乡有个相好的也不是啥新鲜事情。
“哎,莫想了。想又有甚用。你那女子定是被父母另嫁了,莫想了。”旁边的兵士叹了口气,伸手拿着树枝拨弄着面前的火堆。这年月朝生夕死太常见了,他们压根就不奢望还能活着回到家乡。
说话的那个兵士胡乱的用衣袖擦擦眼睛,“我知矣。只是我离乡之时,她道会等我回去。只想千万别傻才好。”
“你想多了。”另外一个兵士道,“嫁娶之事本是父母媒氏所定,女子愿不愿哪里能作数!”
“只愿如此。”一声长叹。
拨弄火堆的兵士将火拨的老高,火光将夜间的黑暗驱走一些。他一抬头便望见一个姿容秀美隽永的男子正站在他们身后,身上并没有着合甲。身上一袭青衣被火光照得已经分不出原本的颜色,火光在他漆黑的眼里映照成两簇火苗。
橘色的火苗映衬着漆黑的眸子,温润中又有淡淡的疏离感。
“司徒?”兵士们见过张良,平日行军作战,这位司徒不离韩王左右,众将士看过他如何使得这千把人饶的秦军来回应付,心里对他都颇为佩服。这会见着他赶紧起身叉手行礼。士卒们心中稀罕,这天冷的,司徒到底在他们后面站了多久。
“不必多礼,天冷还请各位军士随意。”张良声音轻缓柔和但不失男子沉稳的中气。
张良这么说了,士卒们也不敢真的自己坐回去烤火。张良看出他们的不自在,笑笑说了几句话之后他也转身回了自己的帐子。
帐中的火已经熄了,只有盆里几点星星的火星子有些微弱的光。
冬日的寒意没了火的抵抗一下子就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张良此时并不着宽衣大袖,但寒气还是顺着露在外面的双手一路沿着手臂就要流进衣袖里去。张良伸手去将帐中的灯点燃,淡黄的光辉将帐内填满。
他没有再去唤人点燃那火盆。而是独自一人走到榻上坐了下来。颍川不比楚地,没有火盆之后,寒意入骨。他起身下榻拿出一只牛皮囊拧开盖子大口喝了一口酒。这是秦酒,极其辛辣冲鼻,秦国每逢冬日苦寒,因此这老秦酒也格外劲大。三大口下肚不久,一股热气便从胃部朝四肢缓缓流动开来。
秦酒浓烈的酒气弥漫在空气中。似秦地冬季寒冽的西风,张良随意半躺在榻上,手里的那只盛酒的牛皮囊的盖子没有盖上。外面寒风呼啸声钻进帐门呜呜作响。
他面上起先被外面的寒风吹得苍白,酒液下肚,眼眸半阖。原本苍白的脸上也泛起桃色。
方才那几个士卒的话,他听得完完全全。
古来丈夫行事当以家国为重,女子妇人皆可以抛掷在脑后。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文公重耳,卫国吴起,都是如此。
他呵呵轻笑一声,身后塌边的护木硌在他的脊背上,他似是不觉得半分不适。手中的牛皮囊倾倒而下,辛辣的秦酒入喉。
当时张良离开楚国,立韩横阳君为韩王。现在颍川局势依旧是秦军势优,韩国复立并不顺利。
半囊酒液下口,浑身变得热烘烘起来。张良伸手稍微将领口扯开稍许,他歪躺在榻上,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耳畔寒风的呼啸也渐渐平伏下去。
“都说饮酒伤身,偏偏就是不听。”沉静中听得熟悉的一声叹息。张良眉头一皱,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只徐徐冒着烟雾的熏炉。身边坐着一名淡青色深衣的女子,女子正背对着他。一头乌黑的长发散散的披散在肩上,兰草的芳香从她身上传来,似是才洗浴过。她转过身来,看着他。
“刚刚醒来,你还是躺着吧。”说罢,女子伸出身手就按在他的肩膀上。她幼时习武,手劲并不比男人小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