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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坂口先生性质特殊的工作内容,不可能允许主随客便的念头产生,但我真的只是想摸一摸挂在壁炉上的那只驯鹿的头骨与它将近两米宽的鹿角。而当我伸出手,本来已经转过身去准备离开的坂口先生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立刻回头把脸拉得长长的瞪着我,再随着我将手放回身侧的动作渐渐缓和神色。
    介于他的反应很有意思,在我如此反复伸手又缩手了几次之后,这个梳着刻板的中分头、因为睡眠严重不足而导致思考能力急剧下降的男人总算看出了我刻意作弄他的心思。他瞪着我,镜片后的眼睛里有很外露的忿恨。
    开不得玩笑,十分没劲。我瘪着嘴,低下头与拖鞋上脏兮兮的小熊对视。它的眼睛是玳瑁珠子做的。
    我陷进沙发里,忽然涌上的睡意逐渐使眼睑变得格外酸涩沉重。
    要是能让我这样顺心遂意地睡到天亮那可真是大感谢,怎么说我也是个还在长身体的未成年人,睡眠的重要性无需赘述。然而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坂口先生便拎着一堆东西回来了。
    他将枕头毛毯放在沙发上,轻轻的拨了一下我歪在沙发上的脑袋,“中原小姐,先别睡。”
    人在屋檐下,不得已,我掀起眼皮瞧他。结果差点把瞌睡虫惊飞了。
    这教授眼镜又在搞什么名堂?
    “坂口先生,这是什么?”
    “行军床。”他头也不抬,三两下将铝合金的折叠床打开。
    讲真它是一张好床,涂漆均匀,衔点严密,质量过硬。
    可它的存在与这间洛可可风格的房间格格不入到了极点。
    “……我当然知道这是行军床。”想要吐槽的欲望令我强打起精神,“我问的是为什么您要搬张行军床给我睡。”
    异能特务科横滨分部难道连员工宿舍都没有吗?
    仿佛是听到什么不可理喻的蛮横要求,坂口先生停下手里的动作。他的眼镜应该有挺久没擦了,镜片雾蒙蒙的,就像他的人,总有道不尽的愁苦盘在心上。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才发现上面的污渍多到影响视线的地步。坂口先生从那件万年不变的西装内袋中翻出一块眼镜布——至少每次我见到他的时候他都穿着这身茶色的三件套。
    “中原小姐,异能特务科对您而言仅仅是安全屋一般的存在。”他蹙着眉,慢条斯理地同我说,“当初中原中也让您来找我的时候应该也与您说过吧?”
    “这里不是酒店也不是什么安居房。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所能为您提供的也只不过是最低限度的安全保障。”
    坂口安吾严肃的模样让我想到了站在闪光灯与实时放送镜头前颁布新法案的内阁大臣。我实在难以想象这世界上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坂口先生展颜一笑。他有一种独特的消沉气质,哪怕是天天嚷嚷着自杀也的确在自杀的太宰先生都比他更活泼。
    我没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您确实没义务照顾我,但何必把话说得那么言过其实。”不断输送着暖风的空调恰巧也在此时暂停了运作,它的室外机想必已经结出了相当的厚霜,就如同我们之间的气氛瞬间,从普通的对话跌到了僵硬的冰点。
    一时间房间中静悄悄的,坂口先生抿着唇没说话,消沉的男人似乎陷入了某种自我厌恶之中。我看着他眉间的皱纹,有些为自己的刻薄后悔——我不该欺负老好人的。
    因为就像说的那样,坂口先生没有任何照顾我的义务,更不该承受我的负面情绪我的冷言冷语。
    可我不想道歉,也不想睡行军床。我踢开拖鞋,与浑身的灰一同躺倒在沙发上。
    假若大半夜没闹出这么多幺蛾子,又有谁想在凌晨三点跑出来打扰别人?
    都怪中也。
    侧身面对着沙发靠背,我将自己蜷成一团。
    有研究说这样的睡姿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但我明明应该是世界上最不可能缺乏安全感的小孩。天外确实有天,可我已经摸到了。人外的确有人,我也已经见过了。从十一岁开始我遇到过的暗杀诱拐绑架不胜枚举,横滨这个美丽又野蛮的城市中总有新奇的事物在等着我自投罗网,虽然它们在我看来少有能被称得上危险的壮举。
    有时候我也搞不懂中也在想什么。他比谁都清楚,比起这劳什子安全屋,我更需要的应该是更多的陪伴与关心才对。
    想到这里,我油然而生出一腔寂寥与感伤。
    真是太惨了。堂堂学园都市的level5,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怎么能活得这么像望穿秋水都等不回外出务工父母的留守儿童???
    悲愤之中我闭上眼。从刚才开始便没有听到其他声响了,我敢肯定在此期间坂口先生没有挪动分毫,他现在一定像坚定的锡兵一样沉默地站在那。
    印象里的坂口先生一直是个心软又不该如此心软的人。他的立场那么明确,却还是会生出那么多的“过意不去”,即使对象站在他的对立方。这样矛盾地活着不累吗?负罪感是最要不得的东西。我的眼睛越眨越是眯缝,今晚的事故又可以添油加醋变成长达半小时的评书说给中也听。
    脑子里像被塞了浆糊,我的思绪百转着,始终无法被纺成一根明朗的线。半梦半醒之间,我感到身上多了张毯子,这种后知后觉的热意令我熟悉,但又实在没办法睁开困极的眼睛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