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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走进来的那个人不是芥川龙之介。
而是银。
芥川银。
一身淑女装而不是一身黑,将乌黑的长发散下而没有梳成发髻固定在后脑的芥川银。
这间更衣室实在过于空旷,她没有在房间里发现我,便立刻回头看向我藏身的门后。
噢......不愧是港黑最强的行动部队“黑蜥蜴”的成员,业务能力果然相当优秀。即使她小时候孱弱得像颗与她哥哥如出一辙的豆芽菜,那样脆弱的体质却也没能阻挡她成为港黑的出色战力。
那双黑曜石一般神采奕奕的眼睛撞进我的视野里的瞬间,我又从她立刻褪去锐利的温和目光中找回了她儿时的模样。
门外安安静静,我没有听见什么特别的声响。芥川银的裙摆与发梢在刚才的转身中划出圆弧后又温驯地垂落。
如果没有港黑,芥川银大概会成为比我更落落大方的淑女。她像一颗散发着柔光的珍珠。
只是现在这颗珍珠的右眼上多了条裂痕。颜色很浅,乍一眼并不明显,但无奈位置非常不好,稍微仔细就能发现这条略微高于皮肤表面的疤——是刀伤,也是工伤——而且从愈合状态看来应该也是旧伤。
而且大前天回横滨的时候我还恰好在一家中餐厅见到了任务结束后聚餐的黑蜥蜴。
那时芥川银的脸尚且白白净净,换做生命力顽强如蟑螂的太宰先生,这样的伤口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九十六小时内愈合结痂脱落。
某种莫名的怪异弥漫在空气里,静悄悄的。
我一边扼腕失去了一次揍芥川龙之介的机会,一边从门后的阴影里走出,顺手将门关上,再抬头时却发现这姑娘正一瞬不瞬地望着我。
那眼神活像是在打量什么熟悉的陌生人......很平静,但又新奇不可思议。
总之那并不是芥川银平时见到我的眼神。她应该更怕我、更讨厌我、更烦我一点,因为小时候我差点当着她的面把她相依为命的哥哥抢走。
“你......”她犹豫着开口,“中原小姐,你把头发......接长了?”
头发?
接?长?
嘶......
这个问句再结合我的观察,所包含的信息量实在很大,以至于我愣了半天都没有能够从自己可怕的猜想中抽身,最后只能扶着额头问她:“银,你今年多大了?”
“......”
“啊,抱歉,不该直接问你的。”假设我的猜想是真的,那么芥川银的确也已经到了会对自己年龄略微感到难以启齿的时期。
芥川银和芥川龙之介是双胞胎,我决定换个问法,“芥川那家伙今年多少岁了?”
“哥哥的话,刚满三十不到三个月。”
这回是速答。
芥川银并没有对我的提问感到奇怪——准确的说,她是没有对我不知道芥川龙之介确切年龄这件事感到奇怪。毕竟我们三个(其实是我和他们两个)从小不对盘,彼此之间的关系虽然没僵硬到恨不得手撕了对方的地步,但也不比那好很多。不知道对方的确切信息,又或者知道后不当回事实在很理所当然。
曾经在擂钵街的一年我常常跟在他们身边,对这对兄妹遭遇的苦难袖手旁观。作出这种选择首先是基于我对他们活不了多久的判断,其次是当时我对芥川银的死亡一事感到喜闻乐见的缘故。
换而言之,在芥川银绝不美好的过往记忆中,我是个冷漠到没有人性、任性到对他人死活不以为意的家伙。即使我没有对她做出过任何会带来实质性伤害的事情。
我关于学园都市的记忆终止于一次实验之前,当时研究员还在想尽办法该怎么哄我去抽血,正当大家犹豫着是不是该去找我的负责人时,一位还没有完成博士论文、年纪稍轻的实习生挺身而出,从她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一把包装精致的甜味碳水化合物才得以逼我乖乖就范。
意外发生在我走进试验场地的时候。
踏进门内的一瞬间有一股巨大的引力将我直直的向下拽去,上一秒还踩在脚下坚实的地面忽然消失不见,仿佛有无数只从虚空里伸出的手,将我拖进了不可视的深渊。
再一回过神来,我面前的场景就变成了另一幅画面。
彼时十岁的我花了十五分钟确认现状,又花了十五分钟从死气沉沉的巷道里找到人,问清楚了这个又脏又乱又差的、充斥着咳嗽、贫穷与不安的地方是哪——聚集了一整个正在迅速发展迭代的城市的糟粕之地,只要还有人在为了一口面包而与野狗争斗便无法被根除的贫民窟,擂钵街。
虽然位于“横滨租界”,但很显然,这并非我所知的横滨。
因为只要走到擂钵街的边界旁边,随便找一处高地放眼远眺你就会发现,这个乱糟糟的贫民窟处于一个凹陷的半径数千米的大坑之中。那些用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纸盒与塑料搭建起来的,肮脏的五颜六色小房子,就好像附着在培养皿边上的细菌一样,惹人厌弃,又顽强得有些恶心。
会在擂钵街遇到芥川兄妹不算意外。
当时擂钵街叫得上名号的人大多都是有异能的人,“不吠的狂犬”便是其中之一。照理说在这种将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演绎得淋漓尽致的恶劣环境中,能力越强拥趸就应该越多,然而芥川龙之介是个反面案例。
他的异能【罗生门】虽然强大,但他本人当时对自身异能的掌控却连收放自如这样简单的程度都无法达到。是无人能够打磨的璞玉——至少这样的人不存在于擂钵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