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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分钟早就过去,路巡的警察依然不见踪影。
    教堂发面包的时间截止,蜗居小巷的流浪汉还没有回来。
    这条正义和人性照耀不到的脏污小巷里,他独自一人抗争着。
    史蒂夫·罗杰斯就知道,又来了。
    他细微地呼出一口气,气流擦过肿胀破裂的伤口,带来阵阵清醒的疼痛。他舔了舔开裂的唇,慎重地,缓慢地后退,警戒地注视向他包抄而来的几人和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手里的刀子,同时用余光扫过周边,寻找一切派得上用场的东西。
    “骨碌。”
    他踢到了什么东西,听声音像是玻璃罐。
    史蒂夫·罗杰斯疑惑地下撇视线,看到他脚边躺着有一只精巧漂亮的玻璃罐,上面贴着的标签生怕别人看不到,用荧光笔写着大大的字:
    “辣椒粉”。
    史蒂夫·罗杰斯:……
    他极细微地勾起唇,伸手捡起那罐辣椒粉。
    一分钟后,巷子里爆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撕开了隔绝世界的黑纱。而史蒂夫·罗杰斯走到阳光下,将失而复得的包还给老妇人。老妇人忧心地轻触他的伤口,塞给他一卷纱布。他笑着接过,另一只手里攥着空掉的玻璃罐。
    玻璃罐被他插上了几只开得正好的玫瑰,摆在了家中窗台边的桌子上。
    他喜欢坐在窗边看书。从纽约市立图书馆借来的书带着一股木制漆的香气,在阳光和玫瑰的下面,瘦弱的青年专注地阅读。
    直到阳光微弱到再也看不清字,他便盖着毛毯坐在窗前,手里捧着茶杯,靠着椅背,注视夜空中隐隐约约的月亮。
    最近温度太低了,下午回来的时候又被泼了一身冷水,他把破旧的毛毯裹紧了一点,喝掉了杯子里的麦片,等待着相熟的医生结束出诊,帮他带点药回来。
    晚上,他发起了高烧。
    他太虚弱了。心脏病、哮喘、高血压、色盲、猩红热、鼻炎、风湿热,焦虑症......疾病无时无刻不在啃噬他的性命,想要把这个挣扎在生与死边缘的青年彻底拖入死亡国度。他以往都会很小心,做工赚得的微薄薪资很大一部分都给了医生,帮他修补他破败的生命。
    可今天该来照顾他的医生,始终没有出现。
    史蒂夫·罗杰斯并不是很惊讶,因为这并不是第一次了。无论换多少个医生,无论之前是否确认时间,无论医生作出多少承诺,在他真正与死亡搏力的时候,身边永远没有人。
    他清晰地知道,他的生命出现了异常。
    青年挣扎着起身,毛毯滑落,茶杯和他一起砸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用手撑住滚烫的身体爬向角落,掀开一块开裂的木板,从地下拽出一个箱子。
    里面装着他从医院那里讨来的一些下架药。
    他只有一个人,所以他在家里尽可能地塞满可能用得到的东西,包括药品。
    因为他必须活下去。
    哪怕无比孤独,生者无人在意他,死亡时刻觊觎他,没人期待瘦的像只猴子一样的他的未来,他的生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
    他也必须活下去。
    烧得模糊不清,史蒂夫·罗杰斯借着月光费力辨认那些晃来晃去的小字:碘伏、奥美拉挫、贝拉普利、特布他林气雾剂、钙通道阻滞剂、青霉素、乙酰氨基酚、扑尔敏……没有,没有,可以用来降温的药他明明囤了很多……
    这是什么?
    他看到了一个白纸盒。
    纸盒上一个字没有,打开是几板胶囊,没有写明药品,也没有说明书。他困惑地拆开盒子,在盒内壁发现了一行大大的字。
    ‘一次两片’。荧光笔写的。
    他毫不犹豫吞下两片。
    月光被某种存在遮住,他被一片黑暗包裹,他却觉得无比安全。
    第二天,史蒂夫·罗杰斯被撒在脸上的阳光唤醒。
    他没有死。
    他还活着。
    真是太好了。
    他收拾好昨天的狼藉,平静地接受姗姗来迟的医生的道歉,继续做同往常一样的事:打扫房间,尝试锻炼,出门干活,替人写信,图书馆借书,然后在回家前在征兵处交上自己的申请表。
    他的申请表永远无法通过——这是肯定的,无论谁看到他这副模样都会怀疑他连枪都拿不住,更何况还有体检单上那一串触目惊心的不合格——所以他在收到一次又一次拒绝后的某一天,造了假。
    适当的,无伤大雅的,不会损害别人的,一点点变通也是可以的。
    穿上来之不易的军装的史蒂夫·罗杰斯在心里想,别人都在战场上牺牲生命,他没有权利享受。
    ……虽然他确实扛不住枪。
    四个俯卧撑就爬不起来,攀爬永远超时,跑步总是落在最后,障碍跑翻不过去,队友的欺凌,长官的蔑视,他不是没有质疑过自己,他经常因为呼吸困难在夜间惊醒,往嘴里喷特布他林气雾剂的时候看着自己一折就断的细瘦胳膊质问自己:
    “Why me?”
    “因为一个强大的人了解自己生来的力量,可能会失去对力量的尊重。”
    那位博士温和地回答他。
    “但是一个弱小的人,了解力量的真正价值,还有,懂得怜悯。”
    这就是选中你的原因。
    史蒂夫·罗杰斯躺在改造舱里,目光平视,感受着针头戳透他的皮肤,冰凉的血清流入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