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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小云如一团云一般飘进了屋内,然后便盯着座上的男人认真瞧去,他看起来三四十岁,面容苍白英俊,一双眼泛着碧绿的色泽,显出几分难言的忧郁。
忧郁,忧郁,好熟悉的忧郁。自己的母亲眼中不也常有这样的忧郁?
龙小云突然咯咯一笑,问道:“你就是李寻欢?小李飞刀李寻欢?”
李寻欢无奈一叹:“我倒是想要否认。”
江湖中有许多人为得到名声而不择手段,也有些人视名声为拖累,想要逃避纷扰。
他无疑是后者。
龙小云看着李寻欢,眼中突然泛出一丝绝不属于孩童的狠辣与愤怒,他突然收回了那副天真的笑容,咬牙道:“你出关十年,为什么如今要回来?”
他之前不知道李寻欢的身份时,想要杀了他,如今知道了他的身份,那杀意却更重了。
李寻欢无法忽视这杀意,也无法忽视他的话,他的眼中碧绿色愈发浓重,如同深湖中波动的绿藻,他开口重复道:“……你的父母是谁?”
但这已不再是单纯的疑问,反而暗藏着某种压抑到即将呼之欲出的情绪。
沈琪听着隔壁的动静,越听越不对劲,她疑惑地看向秦孝仪:“小云的父母是?”
秦孝仪叹了口气:“龙小云,龙这个姓氏可并不常见。”
那邋里邋遢的梅二先生闻言神色怔忪:“龙……龙……他莫不是十来年前那位与李寻欢有八拜之交的龙啸云龙四爷的孩子?”
秦孝仪此时心里已有了底气,李寻欢的为人他还是信得过的,既然有他在,定能劝得梅二先生跟自己走上一遭,因此他忧心的情绪淡了几分,倒有些闲情去看起戏来。
“没错,龙小云正是龙啸云的独子。”
他们的谈话都没有刻意压制着声调,因此龙小云眼见着座上的男子神色颤动,望着他的视线由疑惑到复杂。
李寻欢哑声道:“你是……你是大哥和诗音的孩子?”
诗音……
龙小云垂眸嘲讽一笑,复又抬起眸子看着李寻欢,看着那双忧郁的碧绿眼瞳。
那双眼看着自己时,有着明显的欣喜,但他却只感觉到这个男人的痛苦愈发深厚。
龙小云眨了眨眼,突然笑了起来:“没错,我的母亲是林诗音,我的父亲是龙啸云。”他咬重了父亲这个字眼,接着道:“我听说过你,你和我的父亲是八拜之交。那我确实该叫你一声叔叔。”
李寻欢也笑了,或许这是他入关以来第一次笑的这么开怀。他喟叹道:“没想到大哥他们的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沈琪越听越不对劲,她看了秦孝仪一眼,知道他对自己没什么好感,因此凑到了梅二先生跟前,问道:“我怎么觉得那位李大侠的口气似乎不是全然的欣喜,龙小云这孩子说话的口气也有些奇怪?”
梅二先生捋着胡子干咳了一声:“那都是些旧事了,就莫要再提了。”
但看他那蠢蠢欲动的神情,却是想说却碍于李寻欢在隔壁所以不好意思说。
八卦毕竟是每个人的天性。沈琪也厌倦了在这无所事事地听墙角,她索性拽住梅二先生,笑道:“来来来,我们到外面聊聊天,在这里简直无聊死了。”
梅二先生向来遇见的要么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恭敬相求的人,要么是不知他的身份而厌恶他的外表的人,这女子虽然是跟着求医的人前来,但神色却没有病人亲属惯有的焦急之态,看着他时,也没有露出对他外表的厌恶。
他对此女不由得产生欣赏之意,加上他也不愿听壁角,因此也便跟着走了出去。
二人一起到了外面的树下,梅二先生清了清嗓子,便开始讲起了曾在江湖中盛行一时的龙啸云李寻欢还有林诗音这三人之间的故事。
想当初,小李飞刀李寻欢因情伤而出关,一时之间引起江湖之中多少唏嘘感叹,又有多少茶楼先生籍此编出各个版本的话本故事,赚的盆满钵满。
所以梅二先生的脑内绝不缺素材,听的沈琪时不时瞪大双眼感叹万分,见对方讲到一半冷的打了个哆嗦,她才恍然意识到她光顾着把对方拽出去了,忘了给他带了件大衣。
但故事正听到精彩处,她索性把自己的裘衣脱下来给对方披上,梅二先生垂眼见沈琪腰间那柄伞剑,知晓她不是个羸弱女子,倒也不拘谨的接过。
他本就是个喜欢随着自己性子让自己过的痛快的人。
李寻欢与铁传甲带着龙小云走出门外时,便瞧见梅二先生团坐在树下石台上,一张干瘦的面孔上因情绪高昂而染出几分红晕,干枯的头发因宿醉的缘故更显毛糙,然而他的身上却披着一件干净整洁的红色裘袍,这模样怎么看怎么滑稽。
坐在石凳上穿着单薄红裙的女子托着面颊,长发随意地在耳后一束,她的面色有些苍白,双眼晦暗,但这却无损她的美丽,反而更增添了一种奇异的魅力。
这两人一人讲的风生水起,一人听得认真无比,倒让李寻欢忍不住失笑起来。
然而一直跟在李寻欢身侧的铁传甲岂能容忍自家少爷的伤心事在别人口中当故事言说,他拉下脸,怒声道:“在人后说他人闲言,非君子所为。”
梅二先生话语一止,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尖,斜眼看向李寻欢:“我可说过我是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