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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她伸出另一只同样在颤抖的左手,虚浮地想拨开他的手。
    “放开。”她从牙齿里挤出这两个字。
    沈劲怕伤到她,只有依言松开了手。
    下一秒,她立刻抽回去,仿佛在避开什么肮脏秽物一样,那样的姿态,就像是一根针,扎得他的眼睛发疼。
    阮胭哆哆嗦嗦从包里拿出以前的镇静药物,水都不加,直接生硬地干吞。
    由于吞得太急,她的喉咙发出一阵一阵的干呕,像是要把肺叶都咳得震动。
    沈劲连忙跑过去,拿纸杯替她接水,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握住纸杯的手,也在颤抖。
    他也痛,心里某个地方有细细密密的痛意,没有来由的。
    “喝水。”他把纸杯递给她。
    阮胭早已经自己把药都咳下去了,她看都没有看那纸杯一眼。
    “沈劲,我们真的结束吧。”
    沈劲却像没听到一样,问她:“你在吃什么药。”
    “沈劲,分手吧。”她看着他,眼神倔强。
    “说,你在吃什么药。”
    “我说,分,手。”
    “我问你在吃什么药!”
    沈劲“啪”地把水杯扔到地上,水渍到处流了一地,在地上折射出冰冷的光。
    “镇静药物,我不能下水,有严重的应激反应。整个身子一泡到水里,我就变得像只瘟鸡一样,浑身上下抖得不能自理,我吃的就是这种治疗疯子的药物。”
    阮胭看着他,抿着唇的下巴,尖锐得近乎倔强。
    “怎么样,我说完了,现在,我们可以分手了吗?”
    沈劲喉结滚动。
    说不出口,他真的说不出口。
    明明是最简单的两个字,就像是石头哽住了一样。
    阮胭却是不想再等他的回答,吃了药,她的四肢已经平静下来了,自己扶着小腹,往外走。
    看着她趔趄的背影,他才想起来,她昨晚说的,生理期来了。
    那她现在是不是很疼,很疼。
    疼着下水,疼着自己一个人在茫茫海上开船回来,疼着和他争执,疼着和他——
    说分手。
    他闭了闭眼,走过去想扶她:“阮胭。”
    “别过来。”阮胭没有回头,自己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前挪,“算我求你。”
    沈劲动了动脚步。
    最后还是给一直在医院外等候的向舟发了条消息:“把她送回去。”
    发完,沈劲摁灭屏幕,走进最角落的那间病房。
    “阿劲,是你吗。”
    病房没有开灯。宋叶眉躺在床上,看不到来人,却闻得到他身上的气息。
    “嗯。”
    沈劲也没开灯。
    就在黑暗里。两个人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还痛吗。”他问她。
    “还好,不痛了。”她说。
    “嗯。”他说。
    两个人又陷入了无言。
    “阿劲,可以把窗帘拉开吗?别开灯。”宋叶眉的声音是飘着的,飘在空气里。
    沈劲依言照做。把窗帘拉开,淡到几乎快要消失的月色和路灯光束落进来。
    她说:“阿劲,你还记得吗,你十岁的时候,被沈伯伯锁在房间里,一锁就是七天,那七天,每天晚上我都来陪你。那时的月亮,和现在的不一样,要大一些、圆一些、亮一些,你觉得呢?”
    “嗯。南城的月亮很好。”他靠在窗边。
    她看着他。挺阔的轮廓在冰凉的月色下显得冷冽,那双眼下被拓出灰色的阴影,她忽然觉得,以前照顾着的这个孩子,在这些年里,早就长大了。
    他变了。
    是吗。
    “阿劲,我今天很痛。”
    这是最后一句,她的试探。
    他沉默了,良久,才说,“以后照顾好自己,别再伤害自己了。”
    她的表情劇变,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没怀疑她。”他偏过头,看见夜色里,向舟替楼下那抹单薄的影子打开车门,她微弯着腰,坐了进去。
    宋叶眉躺在床上,一颗心彻底沉寂:
    “如果,如果我以前胆子再大一点,拒绝了那个荒唐的联姻,你是不是会……”
    “不会。”他打断她,“你不会。”
    宋叶眉所有的防线被他这三个字一击即中,全盘崩溃。
    “是,我是不会,可是你呢?你也不会!我在机场等了你那么久,然后呢,我什么也没等到。”
    “我来过。”他拉上窗帘,所有的月色被隔开,房间再度恢复昏暗。
    满屋寂静,只剩他粗重的呼吸。
    “来的路上,我被人砍了十三刀,手,脚,背,还有,你见到的喉咙。我以为我会死,可我没有。我到的时候,看到天上你的那架航班飞走了,那时我才知道,我是真的死了。”
    “我没有对不起你过。”
    说完,他转身就走。
    “如果你要离婚,我会帮你,但仅限于此。如果你依旧像当年一样,不离,也没关系。”
    最后,他这样喊了她一句:“堂嫂。”
    他关上门离开的刹那,屋里的呜咽声再也忍不住。
    一声又一声压抑的哭声响彻在走廊里。
    *
    阮胭回了家,屋里的灯光大大的开着。
    张晓兰连忙跑出来迎接她:“夫人夫人,你终于回来了。”
    阮胭扯了扯嘴角,有些疲惫地笑笑:“嗯。”
    张晓兰连忙给她端了一杯热水,“这是怎么了,弄得这么湿。”
    指尖触及热水的刹那,阮胭才觉得自己有活过来的迹象。
    “没什么,今天拍杂志,把身上打湿了。去帮我拿点布洛芬好吗?”
    张晓兰听话地去医药箱里找,一边找,一边跟阮胭絮絮叨叨:“夫人,你知道我昨晚去哪里了吗?”
    “去哪里了?”阮胭很配合她。
    “嘿嘿,老爷说要放我假,给你布置生日礼物,所以我昨晚就和一个男生去看电影了。”
    “嗯,恋爱了?”阮胭问。
    “嗯嗯,他说我瘦了,瘦了好多。”张晓兰把布洛芬拿给阮胭,红红的脸上变得更红了,“夫人,我这才知道,原来你让我每天跟着你吃蔬菜沙拉,每天走路去城西买鱼食,不是为了报复我以前天天喂您喝大骨汤,是为了帮我减肥啊。”
    阮胭服下药,神色未变:“你想多了。”
    “嘿嘿,夫人最好了。”张晓兰笑得开心,“希望夫人和老爷也好好的,你们这么般配。”
    “般配吗?”
    “嗯嗯。”
    “哦,我去睡了。”阮胭恢复了些精神,就往楼上走。
    张晓兰看着她疲惫的背影,忽然想到一件事:“夫人,你别怕,鱼没了,你还可以养鸟嘛。”
    “养什么鸟。”
    “比如鹦鹉啊,我们镇上以前的陆医生就有一只鹦鹉,叫张德全,可惜不会说话,但是会叫,声音灵灵的,这不比您养鱼有趣多啦……”
    “你说,他养了什么?”阮胭脚步猛然顿住,问她。
    “鹦鹉啊。”
    “鹦鹉吗,好,我知道了。”
    阮胭扶着楼梯,一点一点往前走。
    她知道了,她今晚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比如该收拾带走东西,比如提前找下一处落脚的房子,比如彻彻底底离开沈劲……
    *
    星雾会所。
    光滑的大理石桌面上,铺排着二十瓶啤酒。
    啤酒被人拧开,啤酒花立刻冒出来。
    “喝几杯?”
    一个穿着西装的矜贵男人,整个身子半隐在沙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