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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万一哪天街道要是抽起风来,突然想起这茬来了要治理怎么办啊?到时候房刚盖起来就给扒喽,咱不是白忙活吗?”徐勇在单位里谨小慎微惯了,前怕狼后怕虎。
“这房兹要是盖起来,就谁都别想扒,”李艳东说话间杀伐决断,“我看谁敢伸手管姑奶奶的闲事儿?!”
于是,李艳东出料,陈磊出人。星期天一到,三下五除二,一天的功夫,眼瞅着一栋小房就平地而起。
有道是怕什么来什么。在盖房过程中,果然有街道居委会的钱大妈前来横挑鼻子竖挑眼。这老货拿自己比王熙凤,平日里最喜揽事卖弄。她路过见大门口生人进进出出,立刻飞身入院然后便开始挑理。钱大妈拿出协理宁国府的架势,口口声声说没知会居委会就擅自私搭乱建,是“坏了规矩”。
李艳东当即冲上前去便开始与之交战。俩人一顿唇枪舌剑,分别把对方祖宗八代问候了一溜够,听得帮着盖房的小哥儿几个自愧不如。
最后还是陈磊急中生智,让人喊来了老太太的小儿子秤砣。这小子早年间也是个四处招猫递狗的惹祸秧子,陈磊帮他铲过不少事儿。
秤砣来了一看,赶紧伸胳膊架住了自己嗷嗷叫唤的妈。同时还不忘批评老太太,说您是不是有病啊?横竖人家没在你院子里盖房,居委会又不是房管所,轮得着您在这儿搅和吗?赶紧回家做饭去吧!弄得钱大妈后院起火,威风扫地,暗自记下了一笔陈磊的黑账,誓要以牙还牙。
好不容易送走了老太太,众人继续卖力气干活。等到天擦黑的时候,屋里的电就接好了,日光灯管一拉绳就亮了起来。只见方方正正的窗户嵌在四白落地的东墙上,两侧挂上了淡蓝色的新窗帘。床板拆了挪进去重新拼装完毕。褥子、床单、枕头,被子一铺上去,立刻就有了家的感觉。
盖房剩的下脚料被陈磊废物利用,愣是给徐明海攒出一个又能当床头柜,又能搁架。上面刷了层清漆,往床边一搁,隐隐散发出知识的气息。新炉子和白铁皮的烟囱也都相继安装妥帖,生上火后烧了一会儿后,小屋里就暖和得如同春天。
一切收拾利索,李艳东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屋子跟陈磊开玩笑:“贴上俩囍字儿就能当新房,以后小海取媳妇儿都够用了。”
“想得可真够远点,”陈磊也笑,“这不得十几年后的事儿吗?”
“红灯记里怎么唱的来着?’转眼就是百年’。”李艳东此刻一改往日咋咋呼呼的风格,感慨道,“你现在想想十几年前的事儿,难道不像是昨天发生的?”
“谁说不是呢。”陈磊应道。
“房子这事儿,我这个当妈的得替小海谢谢他干爹,算是你给他结婚凑份子了。”李艳东难得说句顺耳的话。
“可别,”陈磊忙摆手,“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你们一家子肯定能搬进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两居室里。”
“承你吉言。”李艳东顿时眉开眼笑,然后扯着脖子喊了一声徐勇徐明海,就要拉着陈磊和帮忙盖房的兄弟们一起奔砂锅居。
徐明海看着自己?的“新房”心里正美,实在舍不得出门,于是就磨磨唧唧半天不肯换衣服。李艳东知道也饿不着他,就不再逼他一起去。一行人于是各自推着自行车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大人一走,徐明海立刻开始“乔迁新居”。他把那个套来的大吉普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又把小人儿书在每层都码得整整齐齐。他站在门口孤芳自赏了一会儿,随即便跑到周莺莺那里把秋实拉了过来。
“果子,你看哥这个大别野怎么样?”徐明海得意洋洋。
秋实里里外外看了一圈,然后习惯性地脱鞋上床。他跪着四处摸了摸,最后发表意见:“挺好的,但要是火炕就更好啦,还能孵小鸡儿呢。”
“那我去拿个鸡蛋来,咱放在炉子边儿上能行吗?”徐明海觉得孵小鸡儿听起来有意思极了。
“不是所有的鸡蛋都能孵出来,”秋实想了想,坐在床上解释道,“得是家里有养公鸡的鸡蛋才行。”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大人都这么说。”
徐明海稍微琢磨了一下就明白了,概括总结道:“那就是给公鸡娶媳妇儿,然后母鸡下的蛋才能孵小鸡儿。”
“为什么?”这回改秋实提问了。
“跟人一样啊,”徐明海给秋实上课,他指着自己,“你看,我,是我妈我爸孵出来的。你,”他指了指秋实,“你是你妈你爸孵出来的。”
“你爸”这个词从徐明海嘴里蹦出来的同时,他看见秋实眼睛瞬间暗淡了下来,就像是每次电视调不出来台来时的黑白雪花。
“怎么了?”徐明海忙问。
秋实不说话,身体呈“大”字仰面躺在了床上,看着高高的屋顶,呼吸着还没来得及散去的木头味道。
“哎,问你呢。”徐明海顺势蹲在床边,胳膊肘放在褥子上,盯着他问,“到底怎么了?”
秋实憋了半天,才喃喃道:“我爸……我爸不是好人。”
徐明海没过脑子张口就说:“嗨!我妈说了,如今这世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说谁是好人就是骂谁呢。他怎么坏了?”
“他耍钱、喝酒、打人。”
“我妈也老揍我,”徐明海挠了挠脑袋,“你不是见过吗?那阵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