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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参加口语比赛拿了奖金,那名次肯定挺高的吧?”秋实问。
薛琳赧然一笑,矜持作答:“是我运气好,最后抽的一首诗朗诵是雪莱的诗。他的诗我都特熟,所以占了便宜,拿了第一。”
聊文学谈理想是当下所有优秀青少年的标配。秋实投其所好,主动跟薛琳聊雪莱,立刻博得对方的好感。俩人说着说着,对话内容就从徐明海听得懂的中国话变成了他听不明白的外国话。
毫无语言天分的徐明海同学走不进好学生的世界,只得站起来去买冰淇淋和汽水。
当老板弯腰从冰柜里找八喜的时候,徐明海侧身看着一旁聊得越来越热烈的少男少女,心里开始有点不是滋味。这么多年来,果子可从没跟自己聊过这么上档次的话题。当然,这主要是因为自己不学无术。
他此刻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去,觉得果子可真给自己长脸。态度不卑不亢,行为举止得体。跟同年级的那些傻孩子比起来,简直不是一个物种。
徐明海正观察着,薛琳突然抬手,从秋实校服领口处摘了片槐树叶,两人相视一笑。
一股潮湿的酸意顿时侵袭了徐明海的胸口,这感觉来得快,去得慢,让他不觉赶紧抓起一瓶汽水镇了镇额头,企图把这劲儿压住。
“曲奇味儿的没了,小伙子。”老板翻了半天,直起身子,“你非要的话,我从后面给你拿去。”
徐明海下意识回答:“我弟就喜欢吃这味儿的。麻烦您,受累再帮我们看看?”
老板于是跑到库房,过了几分钟抱出一纸盒冰淇淋,把里面曲奇味的给了徐明海。
徐明海道谢付过钱,拿着八喜和汽水,转身走到桌边。谁知,他刚一把东西放在各人的面前就迎来了薛琳饱含敌意的目光——而这姑娘今儿才给自己写了情书诉衷肠。
不是,这都他妈的都哪儿跟哪儿啊?
只见薛琳转头问了秋实句什么,徐明海在结尾处勉强捕捉到一个单词——“普雷博哎”。而秋实则回她了句什么,里面有个“乌门奈啧”。
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徐明海的第六感已经发出了“game?over”的警报。
他刚要打断俩地下工作者发国外暗号,薛琳就“噌”一下站起来。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抓起瓶开了盖的汽水就冲徐明海泼去。
“真看不出你原来是这种人!流!氓!”薛琳字正腔圆给徐明海定了性,然后转身把瓶子“咣当”撂在柜台上,直接夺门而出。
长这么大头回被姑娘骂流氓的徐明海直接愣在原地。橙黄冰凉的汽水顺着他的额头不停滑落,俩眼珠子煞有介事地镶在眼眶里,像是个摆设。
第54章 怪物(上)
等徐明海反应过来,秋实正弯腰墩给人家地呢。老板则躲在柜台后面鼓着脸噗嗤噗嗤地放气,一看就是想笑又觉得挺不合适的,憋坏了。
等收拾得差不多,秋实把墩布还给老板,随即从兜里掏出陈老师早上留给他的那条手绢帮徐明海擦头拭脸,贤惠小媳妇似的。
徐明海一把擒住秋实的手,气道:“你甭跟我这儿卖乖!”
“校花儿下的毒手,你冲我这么横干嘛?”秋实趁机把手指插进对方指缝中,小声说,“我不拿你当流氓。”
“你少提’流氓’俩字儿!你不给我造谣,人家能泼我吗?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回去被她一说,我一世英名就得毁于一旦,半生的事业就得付之东流……”徐明海一面发飙,一面还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
“哈哈哈!”老板在一边看戏终于乐出声,他站起来,“哎,我说,小伙子。你们这冰淇淋还吃吗,不吃我收了。”
“吃吃吃!这么贵的东西!”徐明海经人一提醒,顿时想起自己斥巨资买的八喜,于是挣扎着把手从秋实手里抽出来,气鼓鼓地坐回到桌子边上,一口香草一口巧克力地给自己降火。
半晌,徐明海见秋实还像罚站似的站在那里,心里开始不忍。他做了半天思想斗争,终于黑口黑面地说:“赶紧过来把你的这个冰淇淋吃喽,别浪费东西!”
秋实于是乖乖地坐到徐明海对面,拿起木质小勺,歪头看着自己最喜欢的人,一口口吃着自己最喜欢的曲奇味八喜。
此刻,晚霞和鲜嫩的夕阳交互辉映。金色的光透过窗户把默默吃冰淇淋的少年笼罩住,静得像个白日梦。
徐明海虽然低着头,但还是以皮肤以神经接收到了秋实的目光。他从中辨认出一种过于浓重的依恋和占有欲。徐明海逐渐有了种越来越清晰的感知,可能秋实嘴里的“喜欢”真的不是出于青春期少年的心血来潮。
徐明海任由思绪奔腾。他想起小时候,俩小屁孩在院子里玩累了回屋倒头睡在一起。每次秋实都要顺着自己四肢形成的天然拱形躺下去,自顾自地找到一个虚位以待的拥抱,然后再沉沉睡去。
而徐明海也不觉得别扭。他搂着人,觉得老天爷还挺仗义,无端端送了个果子来,帮他把第一代独生子女的寂寞赶得远远的,从此再不孤独。
怀里充实的感觉和记忆中铁炉烤白薯的香气瞬间击中了徐明海,于是强撑的面部肌肉一不留神就松了下来,变成了很柔情的样子。
这样的反应自然没有逃过秋实的观察。他于是就坡下驴,软软地说:“哥,我还想再吃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