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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那大汉先嘲,“做个买卖还得先问愿望?”随即似有片刻动摇,认真询问,“……你能起死回生吗?”
    乐韶歌:……真是给自己挖坑啊!她若能起死回生,上辈子还能死得那么冤?
    果断的诚实摇头,“不能。”
    大汉失望道,“那你还问!”随即便催促道,“快选,赶紧选!选完爷爷还有一堆事要忙。”
    乐韶歌便问,“我要进瀚海,这你是知晓的吧?”
    “废话这么多啊……”那大汉嘀咕着,“自然知道。”
    乐韶歌得到了确定的回答,心中猜测便也隐隐得到印证。她于是牵起那少年的手,道,“我会尽力把他送到他想去的地方。”
    那大汉猛的一怔,抬头看向她。
    乐韶歌便道,“现在,你是否能告诉我——为什么设下此局了?”
    那大汉竟似心酸起来,眼圈一时泛了红,“龟孙子才拿自己弟弟设局。局不是爷爷……我设的。是这喂不熟的混小子他自己想走。”心口似是卸下一块大石,他抬起糙厚的大手抹了把眼泪,而后摘了个储物戒指扔给乐韶歌,“抚养费。……爷爷心情不好,你赶紧带着这混小子滚吧。”
    而后转向萧重九,又是一脸和气生财,笑容可掬,“这永南针还是要卖的——公子您买不买?”
    乐韶歌:……这是什么区别待遇啊!
    乐韶歌想说你还卖的话我也可以买的!……却忽见眼前雾落树起——竟是瀚海中蜃气外溢,幻境再变了。
    眨眼间小屋已不见踪影,萧重九和那汉子也一时都隐没在幻境之中。乐韶歌四面张望,见那和阿羽容貌一致的少年依旧跟随在她身后——乐韶歌低头,才见自己还牵着他的手腕——便觉愧疚怜惜。
    他们兄弟二人尚还未来得及道别。
    四周景物依旧变幻不止。乐韶歌心知这动荡短时间内怕是停不下来。
    混沌之气引发的幻境,她尚还不知原理。耳识一时也不知能探查多远,总之是尚未穿透这片混沌——她还无法破解这幻境。
    她却也并不着急。
    便笑看着那少年,轻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似是回答了。所用的声音却并非是此界的声音——恰如瀚海之中那些辨识不出意义的嘈杂的寂静。
    乐韶歌调动真元,一遍遍的尝试着理解。
    乐修能聆听万籁,而混沌之声亦是万物之声。她只是早先不曾接触过罢了,只要熟悉了,终会理解的。
    那少年也一遍遍的耐心的重复着,他仿佛全然没有不悦、焦躁一类情绪。
    ——固然很难相互沟通,可确实是温柔敦厚的。
    恰像师父故事里的“混沌”。
    渐渐的,那“嘈杂的寂静”变得清晰有序起来,携带了可以辨识出的信息……终于有一刻她开始听懂其中的含义,她于是缓缓的,小心的跟着读出来,“……奴奴,弟弟,小羽毛,乖孩子,羽儿,呆木头,混小子,羽儿,羽儿……阿羽。”
    他告诉她的“名字”,有些是年轻女人叫出,有些是年老女人的呢喃,有些是稚嫩儿童的呼喊,有些是青年、壮汉的叫唤……最后一声,却是她所叫出的。在那声音里,他从婴儿长成稚童、少年……终于成长为此刻的面貌。
    ——他听得懂人的感情和心音。
    ——他记住了他所听所见的一切。
    乐韶歌凝视着他的眼睛,那是赤子的眼睛,干净而懵懂,不憎美丑善恶。他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难怪那汉子委屈的控诉他“养不熟”。
    他的家人唤他小羽毛,羽儿。虽含义不同,却恰和阿羽用的是同一个字。乐韶歌便道,“那我日后便唤你阿羽可好?”
    他点了点头,道,“……阿羽。”
    ——依旧是混沌之声,可乐韶歌确实听懂了。
    她便笑着,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道,“我叫乐韶歌,你可以唤我阿韶。”
    不知何时四周的幻象已稳定了。
    那汉子和小屋早已不见踪影,只萧重九面色微妙的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乐韶歌意识到自己看这少年是阿羽的模样,萧重九却未必——也许他看到的是他那个真爱未婚妻的模样呢?那她的亲昵,恐怕确实会令他感到很郁卒吧。
    这感觉……略爽。
    萧重九终于走上前来,“乐姑娘……我们离开吧。”
    “卖你针的人呢?”
    “突然起了幻象,我也不知他往何处去了。”萧重九道。
    这时那少年又说话了——乐韶歌侧耳再次细辨了半晌,终于听出他说的是,“他去仙灵山,修仙。”
    乐韶歌不由便又微笑起来,道,“真好。”
    少年便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萧重九:???
    同少年沟通完,乐韶歌才再度转向萧重九,“那针你买了吗?”
    萧重九面色便又有些尴尬,一时竟避开了乐韶歌的目光。
    这可真是难得——不论是乐韶歌记忆中还是在《九重元尊》里,他一向都问心无愧,从来不缺少直视旁人的勇气。
    乐韶歌想到他先前说“不选”,忽的就明白过来……若萧重九最终还是买了那针,看上去倒有些像是将两难的选择推给了乐韶歌,待乐韶歌挑去了可能会引来责难的选项,破解了困局后,他才坐享其成似的。
    乐韶歌内心不由失笑,想,原来元尊他也是这么琐碎别扭的人吗?还以为他能更疏阔豪迈些呢。
    正想着,便见萧重九已定了神,再度率直的看向她的眼睛,道,“是。”又解释,“萧某无言辩解,只是萧某也有非买不可的理由。萧某欠姑娘一个人情,日后必会偿还。”
    乐韶歌不由笑起来,“我可不是为了让你欠我人情。”说是这么说,“可若你非觉着欠了,非要偿还,我也不好阻拦。”想想上辈子萧重九还她人情还出来什么结果,不免就又长了个心眼,道,“只希望你‘偿还’时能问一问我的意见。切莫好心办了坏事。否则到时我不但不领情,还要恼你,你岂不是会很难堪?”
    萧重九:……
    “……自当如此。”
    乐韶歌笑着叹了口气——心想,到底还是落到萧重九手里了。
    这下她不跟着他,也得跟着他了。
    眼下的萧重九应当还没有一统四境的野心。但待日后他见识越广,所得机缘越多,迟早会立下此等壮志吧。
    所以他越早提出要求,她面临的挑战应该也越容易达成。
    她便说,“我想尽快进入瀚海,壮士若无人同行,不知是否愿意同我们二人组队?”
    萧重九道,“这是理所应当。”
    他心事重重,眼睛不时望向乐韶歌身旁少年。纠结了一阵子,终还是问道,“先前你说‘会把他送去他想去的地方’?”
    “是。”
    “你如何知晓他想去何处?”
    乐韶歌才意识到,萧重九这是希望她来解惑。
    这还真是不好解释——莫非该说她是乐修,她能听得懂人的感情吗?
    可若不解释清楚,又怕萧重九想太多,日后不好沟通。
    “他们住在海市深处,几乎就在瀚海边缘。”乐韶歌便道,“此地幻象一瞬百变,且不说瀚海中是否有危险,光每日出门回来还能否找得到家,都是说不准的事——可看他的举止,分明已在此地住了不知多少年了。若没有特别的缘故,谁会把家安在这种地方呢?”
    “他说,这孩子生在瀚海,也算是他从瀚海中捡回的宝物。我便想,是否同这孩子与瀚海的关联有关?是不是因为这孩子必须得住得离瀚海很近很近才成?”
    “你看他对待自己的小弟,分明珍而重之。有什么理由非要让我们两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带走?会不会是因为,我们两个实力出众,并且,正准备深入瀚海?”
    “所以是不是光住得近还不够?会不会是因为某些缘故——譬如体质特殊,这孩子必须得回到瀚海里,才能平安无事?”
    “他又拿出了九死一生才从瀚海里寻得的珍宝,要我们从这二者中选一个。”乐韶歌轻轻说道,“这么做必定不会是为了推卸责任,而更可能是他想考验我们。他想让异宝和突如其来的选择扰乱我们的心神,使我们暴露更多本性,以方便他评判我们二人究竟谁更可靠些。我想,他应当更中意壮士一些吧。只不过,似乎是我更早猜出了他的心思。”
    可见有时善解人意,就是比实力强横更占便宜些呀!
    乐韶歌笑看着萧重九,“所以我想,整个故事应该是这样的吧——这孩子在瀚海里诞生,他的体质无法在瀚海之外生存。为了照顾他,他的兄长便带他搬迁到海市深处。待瀚海终于开启时,便想送他回到瀚海。可是凭他的实力却无法做到,所以他日日游荡在海市兜售永南针,想借此寻找实力强横又品行可靠之人。并最终找到了我们。他并未抛弃和推卸——他应当是个很让小弟敬爱和喜欢的哥哥吧。”
    而在少年这厢——大约也知晓哥哥一直想去仙灵山拜师修仙,却因要照顾自己而无法离开海市,离开青墟城。所以,当他察觉到哥哥带回了两个可靠的人,便主动要求离开……如今,他的哥哥终于能去修仙了,所以他也微笑了。
    当然,乐韶歌也替那汉子感到庆幸。
    ——以陆无咎那变态的谨慎,知晓青墟城里能和他平分秋色的两个人来过这汉子的小屋,必定也会来探一探底细。
    到时还不知会横生多少枝节。
    如今宝物他卖给了萧重九,人又离开青墟城投奔“仙灵山”去了——应该能避开此次未知的劫难了吧。
    萧重九怔愣了半晌,才艰难道,“原来如此……是在下浅薄了。”
    乐韶歌笑了笑——所以说,同好人打交道,就是这点最轻松。
    不过归根到底,萧重九只是才同她碰过两面的陌生人而已,她也没有义务开解他。
    便也只笑一笑而已,又说,“公子若还有旁的东西需要置办,可先回青墟城去,我们可约定时间在瀚海入口处碰面。”
    她也还得努力练习一番,才能尽快听懂阿羽所说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阿羽不在的第五天,师姐领养了一名新阿羽~
    失望这种事,总是要习惯的呀……顶锅盖逃
    第37章
    萧重九还有不少事需要处置, 约定第二日清晨再碰面。
    乐韶歌不愿再节外生枝,加之小阿羽也不能离瀚海太远,便依旧带着小阿羽回到他和他哥哥早先居住的小木屋里。
    ——他哥哥走得很是干脆。他们二人回小木屋时,他就已经离开了。
    那小木屋里满是朴实的生活气息, 最多的是做给小孩子的玩具。
    还有散了一地的识字卡和识物卡。
    小阿羽进屋后, 便自顾自的取了鲁班锁——他的取却不是以手抓物, 而是隔空以意念唤取。那鲁班锁凌空飞来, 便悬在屋子中央, 噼里啪啦的拆解组合着。识字卡和识物卡也跟夜空下的繁星似很快便飘了满屋, “桌”字和“子”字飞到了桌子的卡片下, “锅”子飞到锅的卡片下……片刻功夫各自找对了归处, 便扫雪似的再汇成一堆。而后就如抽丝般, 一行行诗歌飞快的从里面被抽取出来“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弹幕似的排成行飞快的飞过, 一开始还有板有眼,飞着飞着就飞出了“垂死病中惊坐起, 笑问客从何处来”1……
    乐韶歌:……等等!
    待那字幕开始往外飞“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 竹笋焖猪肉”2……乐韶歌终于没忍住, “……你要不要歇一歇?”
    背书使人愁呐!
    小阿羽飞快的、开心的点了点头。便见那些纸片混在一处如潮水般翻涌了一阵,而后一个个纸片小人手拉着手,如弹幕般从那潮水中排成串飞了出来。瞬间绕屋三圈,便在他们头顶上蹦蹦跳跳玩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