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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太傅伸了伸筋骨说:“走吧,去趟侯府。”
阿良拿了熏香的小暖炉上来,沈太傅推开了,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觉得有点热。”
阿良奇怪的看了眼沈太傅,平日太傅身体弱,怕冷怕的死,今日手都冻紫了,竟然说起热来,怪事了。
一路上,沈太傅挑开了轿子的红绒勾云雁的窗帷,流连的看着繁华升平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直到深红大门口,有两对张牙舞爪的石狮子,倒是和柳侯爷人很像,一样的飞扬跋扈,唯独在他面前,温良恭顺。
阿良去叩了叩门,里头小厮叫唤着:“谁也不见!”
阿良清了清嗓大声的说:“沈太傅拜见,劳烦通报一下。”
片刻后,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训斥声,大门被瞬间拉开,里头出来个丰神俊朗,器宇轩昂的男子,急急的往轿子处赶去,毕恭毕敬的拉开了帘子,扶着里头的人下轿:“老师,怎么来了。”
而后横眉冷眼的骂着阿良:“这么冷的天,连个炉子都没有,太傅若是身体抱恙,尔等几个脑袋担待得起!”
阿良吓得连忙磕头求饶,沈太傅不满的拦了拦他:“我让他撤的,你贵为侯爷,应该戒骄戒躁才是,和小厮置气,谈何威仪。”
“老师,教训的是。”柳侯爷顺从的点了点头。
此时天色已逐渐暗了,红砖绿瓦上的长檐边角被染成了淡淡的紫色,沈太傅突然说:“长泽,我听闻你这里有一副大齐盛世图长卷,带我去看看吧。”
柳长泽睫羽轻颤,扶上了沈太傅的手,沈太傅夜不能视,府虽然灯火通明,他还是担心沈太傅磕着碰着了:“是。太傅自从先帝去后,便没有在叫过我名字了。”
沈太傅没觉有异,柳长泽是个很贴心的人,时常会在夜晚搀扶他走:“是吗?那也有五年了。”
柳长泽借着夜色的遮掩,近乎贪婪的直视沈太傅,他其实收集了不少治疗夜不能视的方子,但一个都没拿给沈太傅试过,他太需要这样一个救赎了。
许久没有回应,沈太傅疑惑的看向他,与他双目对视,但不太清晰。柳长泽偏了偏头说:“老师,找我是为了咸和新政吗?抱歉,我无能为力。”
沈太傅长叹一口气说:“是你拟的奏折吧。”
“老师看出来了。”
“你把外戚搅进这趟浑水,日后就脱不了身了啊。”沈太傅有无数挂念的事情,但他都回天乏术了,只好挥挥手说:“宋阁老忠言逆耳,你们也要兼听为明才是。不谈这个了,今日是来看看你的,本来也打算进宫一趟,觐见下圣上,但身体不争气,来不及过去了。”
柳长泽感觉心口被揪紧,手下的力度也大了几分说:“老师福泽绵长,会长命百岁的。我寻了几个名医,不日便能抵京了。”
沈太傅喉中又有痒意,他硬忍了下来,没去败柳长泽的兴,他轻拍了拍柳长泽的手,慈爱的说:“长泽,听闻萧贵妃都怀上了,你与圣上同年,也要加把劲娶亲了。”
柳长泽眸色黯淡说:“老师尚未娶亲,学生岂敢抢先。”
沈太傅笑了起来,他虽然三十好几,但眉清目秀,肤白胜雪,倒还像个少年一样:“你这小子,倒嘲笑起我来,平日里胡作非为的,怎么没这个觉悟了。我若是身体硬朗,早就和宋阁老一样,孙子都抱上了。”
长廊的斜栏上雕满了琉璃的吻兽,细微昏黄的灯火照在上面,反射出点点光斑在沈太傅脸上,明暗交织在他爽朗的笑容里。
楼台庙宇,唯有他一个人是常常笑着的。
柳长泽一下又看痴了。近日来,撞柱有之,指着他鼻子骂的也不少,所有人都苦大仇深的脸,压抑的喘不过气来,但老师好像什么时候,都挺从容不迫的,真想见见他慌乱的样子。
沈太傅停下了脚步,眼神里像有很多话要说,最后抿了抿唇,颇为难以启齿的说:“你如今还是喜欢男人么?”
柳长泽愣住,似有惊雷灌顶而来:“老师,你怎么知道的......”
“不必紧张,你迟迟不娶亲,总有些流言蜚语传至我这里的。”沈太傅摸黑安抚性拍了拍他宽阔的肩膀:“长泽,我惯来最担心你,你性子孤僻,容易剑走偏锋,无论是新政也好,日常行事也罢,总是太过偏执了些。你如今也二十有二了,我虽不能理解断袖之癖,但也希望你早日寻个可心人......”
“老师,不怪我么?”柳长泽打断了他。
怪你行事专断,怪你喜欢男人?沈太傅笑了笑,无奈地说:“奏折我看了,文采斐然,引经据典,整顿税收上虽有不少苛刻之举,总归是良策,莫要太激进便好。有句话我从未说过,但——”
柳长泽攥紧了手,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沈太傅顿了下说:“长泽啊,你永远是我最得意的门生。”
老师,我不想做你的得意门生。柳长泽颤抖起来,他向来是个乖张暴戾的人,在沈子卿面前克制的太久了,他突然抱紧了沈太傅,死死的勒着。子卿好瘦,像竹竿一样,一折就断了。
他甚至有些想哭。
沈太傅皱了眉,他觉得有失体统,但换作是他听到当年老师的肯定,也是必然如此激动的,便随他去了,毕竟也没有下一次了。
柳长泽比他高很多,下颌抵在他头顶上,显得有些依偎,他有些不适了,而此时,柳长泽低沉且平稳的声音传来:“谢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