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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是鬼使神差一般,季母的注意忽然被《斯拉夫神话》吸引过去,她指指桌上的书,笑道:“我可以看看你的书吗?”
    小季没有拒绝,他很有礼貌地把书递到季母手中,季母垂首翻开书页,每一页都印着插画,版画形式,那些神话中的怪物显得面目狰狞。翻到最后,尾页下方印着一串小字,对着灯光仔细查看,末尾一行写着“1990年第一次印刷”。
    1990,距离现在刚好三十年,也就是空洞第一次出现的那一年,季母忽然觉得手脚冰凉,就像半夜做梦,梦醒了浑身冷汗,黑暗掐住了喉咙,呼气没了进气。
    她抬头看四周,灯灭了几盏,整节车厢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睡着了,或趴或倚,巨大的牛津布包塞在座位底下,有的人面前还有热的咖啡,正袅袅冒着白雾。
    季母笑着还回书,说:“你怎么还在看三十年前的书,都成老古董了。”
    小季却显得疑惑:“夫人,这是今年最新印刷的书,您怎么说是三十年前的?1960年国内还没人翻译外国的神话呢。”
    一语刺中了季母的神经,像一根针扎进骨髓里,疯狂往里钻,刚才这个男人说什么?今年最新印刷的书?今年是多少年?季母忽然忘记了年份,她打开皮包翻出手机,屏幕亮了,却显示接收不到信号,顶上显示着此时此刻的时间,1990年1月22日,23:42。
    1990年1月22日,也就是三十年前的今天,也是在这个时候,她第一次遇见了季宋临。同样的火车,同样的大雪,同样漫长的黑夜,同样的一本书。
    火车不停歇的向前飞驰,窗外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浓重的黑暗,微弱的灯光透出去,只能看清飘落的雪花,风估计很大,雪毛子被扯得上下翻滚。
    像是被利爪掐住了喉咙,那种冰凉的窒息感再次袭来,季母恐觉自己是否身在真实的梦境中,梦中又回到三十年前,那趟开往大兴安岭的火车车厢上。
    所有的场景,所有的对话,都是当年旧事的重现。
    “现在是1990年?”季母问,她坐直了身子,看杯中的水随着车身晃动。
    小季点头,季母低头看自己的手,那双手原本布满干燥的皱纹,现在却是年轻模样。她猛然扭头看身边男人的脸,眉眼很像很像,但季母认定这不是季宋临,这是梦境中唯一出错的地方。
    如果真的穿越到了过去,那身边就该坐着年轻的季宋临,自己的丈夫,季母是一辈子都不会认错的,那种刻在骨头上的记忆,是如何也磨灭不了的。
    有人在捣鬼,这个人擅长催眠,他催眠了车上所有的人,窃取了季母的记忆,重现出三十年前的场景。季母稳住心神,这个人是谁?是否身处梦境之中?
    咖啡还热着,车厢里弥漫着烟叶和苦甜的香气,完完全全就是老火车上常有的味道。女人抱着孩子歪头打瞌睡,男人重重地打鼾。
    季母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从衣兜里拔出手枪,哗啦一声枪栓拉上,枪口顶在了面前男人的眉心。
    “你是谁?”季母冷冷地出声,她已年过半百,头发已花白,但眼中的凌厉和拿枪时稳当熟练的手法,让她重新焕发出年轻的光彩。
    小季没有躲避,他紧紧盯着季母的眼睛,保持那个叠腿的姿势,脸上竟慢慢浮上笑意。车厢晃动一下,杯子倒了,水泼到地上,玻璃杯发出刺耳的响声,四分五裂。
    玻璃碎裂的响声中,“小季”的唇角带着阴阴的微笑,神色忽然变得像插画中的怪物一样狰狞:“白夫人,看来这个梦境还是没能困住你。”
    轰一声枪响,子弹出膛,打进“小季”的额头,那一瞬间季母看到对面窗户上自己的倒影,分明就是二十一岁时的自己。
    枪声骤然结束,玻璃的最后一片碎渣也落地了,车厢中炸开一阵气流,季母猛地从座位上惊醒,周围人声嗡嗡,还是那节车厢,女人轻轻哄孩子入睡,男人坐在一旁听电话。
    看看旁边,座位仍空着;看看桌上,一杯热水早已凉透;看看手机,时间是2021年1月22日,23:42。
    季母松了一口气,枪还在口袋里安稳地躺着,窗外的大雪没有停歇的意思,火车正在过隧道。刚才的梦无比真实,真实得就像时间真的倒流了一样,甚至手心还有被枪震痛的感觉。
    环视四周,没有穿毛呢大衣的年轻男子,但季母没有掉以轻心。她擦掉额头的冷汗,看看手机,刚才季垚给她打了电话,这一点倒是实实在在的。
    快半夜了,困意全无。季母看着屏幕上季垚的名字,攥紧了手机,偏头看模糊的大山轮廓,长久地沉默。
    季垚刚说了一个字,母亲就挂断了电话,虽然他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毕竟之前任何一次都是这样。掐灭了手机,季垚没有说话,显得有些落寞,靠在符衷肩上盯着墙上的屏幕出神。
    符衷给他放了电影,季垚随口说了一个名字,符衷给他放,是十年前的老片子了,季垚歪着头看。
    “岳母没有接电话?”符衷很快改了口,这个辈分自然不能乱。
    季垚抬手挠他的头发,一只手轻轻拍身上的被褥,说:“我才喊了一声,她就挂断了,估计是不想听到我的声音吧,不过没事,我早就习惯了。”
    他说是习惯了,其实刚才落寞的一瞬符衷还是看在眼里,他知道首长就是嘴硬心软,心这么软一个人,怎么会堂而皇之地就习惯了这种坚冰似的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