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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定心丸

      陆大明和梁六从唐国政那儿听说韩老爷不但收留他们,等有机会还要跟提携梁九和吉大吉二等人一样提携他们,甚至自掏腰包和顾院长、余青槐等海安、曲塘、白米的乡绅们一道捐钱抚恤那些战死的兄弟,是既高兴又惭愧,领着跟他俩一起跑回来的几个乡勇去小院儿门口磕几个头,然后就去了保甲局,不用顾院长开口就跟后来招募的民壮们一道巡街守夜。
    没想到他们刚去保甲局两天,吉大吉二他们刚光宗耀祖回来,本以为也战死了的陈虎竟狼狈不堪地跑回来了。
    韩秀峰忙着跟早上来海安的角斜场盐课司大使韩宸商量后天怎么迎接郭大人的事,顾院长和余青槐见的他们。
    陈虎是土生土长的海安人,他带去帮官军围堵贼匪的乡勇也大多是海安人,结果带去的那些同乡全死了,连亲弟弟陈彪都死了,没脸回家见姐姐姐夫,一样没脸面对海安最德高望重的两位士绅,就这么跪在顾院长和余青槐面前,一个劲儿扇自个儿耳光。
    见他的脸都扇肿了,手估计也扇麻木了,顾院长冷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在扇耳光有什么用,你弟他们能活过来吗?”
    “顾院长,小的糊涂,小的鬼迷心窍……”
    “罢了罢了,念在你还算上进,还算有点良心的份上,韩老爷和你姐姐姐夫那边老朽去帮你说,战死的那些子弟保甲局先筹银钱帮着抚恤。先去洗个澡换身衣裳,等吃了中饭老朽帮你走一趟。”
    “谢顾院长,谢余老爷。”
    “别谢了,不少债的又不只是你陈虎,姜槐他们还不是一样。跟韩老爷一道去打了个胜仗,赚了个赏钱就得意忘形,忘了自个儿到底几斤几两!”
    余青槐也指着他骂道:“鬼迷心窍,不相信自个儿人竟然相信外人,真是自作自受!要不是韩老爷念旧情,我和顾院长才不会帮你出面呢,更不会收留你!”
    ……
    就在陈虎羞愧不已嚎啕大哭时,韩宸已跟韩秀峰商量好怎么接待郭大人,又说起另一件事:“志行,这些天我一直在想,现而今有郭大人提携关照,我们没啥好担心的,但要是郭大人调任或被召回京咋办?”
    “郭大人倒是让长生跟我说过,他这个运司做不久,等新任运司到任,他十有八九要调任淮扬道。”
    “真要是能调任淮扬道也好,可万一不是呢?”
    “裕之兄,你的意思是?”
    韩宸直言不讳地说:“志行,我们以前找不着同乡没办法,但现而今能找着,我甚至敢肯定向大人也晓得江北有你我这两个重庆同乡。你现在是郭大人的人,去拜见不太好,甚至连家人都不能派。我跟你不一样,我可以差人去。”
    韩秀峰沉吟道:“多个朋友多条路。”
    “何止是多个朋友,而是多个手握重权的钦差同乡!”
    “去拜见一下也好,不过你肯定走不开,你打算派谁去?”
    “除了韩博还能派谁,”韩宸想了想,又说道:“提起家人,你那个年前收的苏觉明,好像一直在外头帮着打探消息。张弛有度才是驭下之道,依我之见不能总让他在外头飘着。韩博一走你这边肯定缺人,不妨把他留在你身边。”
    韩秀峰觉得韩宸的话有一番道理,不禁笑道:“他正好回来,我本打算让他明天去仙女庙的,听你这一说再放他出去还真不合适。”
    “那就让他留在你身边。”
    “对了,韩博去拜见向大人,我这边正好有几封信让他捎去。”
    “我晓得,上次去泰州时你不是说过吗,省馆张馆长托你捎给薛焕的家信。”
    “没想到你还记在心上,裕之兄,说到去让韩博去拜见向大人,我突然想起两件事。”
    韩宸下意识问:“啥事?”
    韩秀峰端着茶杯笑道:“周兴远你是晓得的,我跟他是不打不相识,是打出来的交情,对他这个人太了解了。做我的幕友也好,帮我去打听消息也罢,对他而言纯属权宜之计。他嘴上说对仕途心灰意冷了,其中心里还是想起复。”
    “他跟李昌经不一样,想起复得皇上恩准。”
    “所以说在我这儿他这辈子也别指望东山再起,连郭大人都帮不了他。其它地方我不晓得,但在两江能帮他翻身的只有两个人,一位是扬州城外的琦善,另一位就是我们那位行伍出身的钦差大人同乡。”
    “让他跟韩博一道去江南,让去向大人那儿碰碰运气?”
    “嗯,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志行,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别说韩博了,就算你我亲自去也没法开这个口帮他引荐。”
    “用不着韩博开口,让他带上我的书信去找刘存厚就行了。我跟刘存厚虽没啥交情,甚至都没见过面,但刘存厚是从京城去向大人那儿效力的,不可能不晓得我跟段大人、黄御史和吉翰林是啥关系,这个面子一定会给。”
    “你啊,真是个老好人。”
    “啥老好人,我是欠他个人情,要不是他从江宁带出来的两江总督关防大印,万福桥大捷算啥大捷,别说惊动圣上了,恐怕连琦善都不会帮着六百里加急奏报。”
    “这倒是,欠啥都可以,唯独不能欠人情。”韩宸微微点点头,想想又问道:“第二件事呢?”
    “段大人不托新任按察使查文经给我捎了封信吗,信我早收到了,竟因为忙这忙那忘了差人去拜见。人家可不只是按察使,现而今还署理漕运总督,郭大人真要是调任淮扬道兼理漕务,到时候他就是我韩秀峰的上司的上司。”
    两江总督远在江宁,鞭长莫及管不着江北的人和事。
    所以江宁失陷之后,朝廷就命前任漕运总督杨殿邦总揽江防事,江北的地方政务也统归漕运总督管。现在同样如此,只不过扬州府情况比较特殊,不但有琦善那个钦差大臣,还有个帮办军务的左副都御史雷以诚,扬州的地方官员不管遇到啥事都得跟雷以诚乃至琦善禀报。但不管咋说,查文经才是江北现而今最大的文官,能巴结上自然要巴结。
    想到这些,韩宸脱口而出道:“志行,你要是不提我也想不起来,是该去拜见,而且得备一份厚礼!”
    “让国政走一趟咋样?”
    “只能让国政去,可国政一走,你这边不就没人了吗?”
    “不是有苏觉明吗,再说我这边现在能有什么事?”
    “也是,你这边现在还真没啥事。”
    ……
    二人聊着聊着,又聊到郭沛霖身上。
    韩宸很长一段时间没人提携,更没同乡关照,这官做得是忐忑不安、如履薄冰,不但一直谨小慎微,而且习惯居安思危,他放下茶杯忧心忡忡地说:“郭大人现而今对你是有求必应,甚至打算不辞辛劳亲自出巡帮你筹粮筹饷,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等兵招满了练好了,随时有可能让你率兵出战!”
    “不会的。”韩秀峰胸有成竹地笑道:“裕之,你尽管放心,死守万福桥是我韩秀峰的第一仗也是最后一仗。”
    “怎么可能,郭大人要是没打算让你率兵出战,为何让你回海安复建盐捕营,又为何让你多招满些乡勇?”
    “如果战事吃紧,出战肯定是要出战的,但一定不会让我上阵。”
    “怎么就不会?”韩宸百思不得其解。
    韩秀峰微笑着解释道:“练兵和打仗是两码事,郭大人不但晓得我怕死,也晓得我胸无大志,之所以来江苏做官只是为了摆脱冷籍。而且来前段大人、黄御史、吉翰林和敖老爷他们拜托过,请他到任之后多关照。我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跟段大人和黄御史他们交代?”
    “既然这样他为何不让你致仕?”
    “裕之,你刚才还感慨我们手下无人可用,郭大人初来乍到,又赶在战事最吃紧的时候,连运司衙门都不得不移驻泰州,他手下又何尝不是无人可用。把我留下,至少能把他复建盐捕营,还能帮他在盐捕营之外再练几百兵。我要是走了,这兵荒马乱的谁会帮他尽心尽力地做事。”
    “我说你咋一点也不担心呢,原来只要练兵不用去打仗。”
    “吃一堑长一智,徐老鬼的前车之鉴摆在那儿,我开始也担心也害怕,直到后来才想明白的。”
    “想明白啥?”韩宸好奇地问。
    “郭大人不是徐老鬼,”韩秀峰笑了笑,又得意地说:“在泰州时人多耳杂,许多话郭大人不方便说,直到前些天才让长生给我了个口信,让我不要担心,说不管将来战事有多紧也不会让我上阵的。”
    韩宸羡慕地说:“这我就放心了,志行,你说你运气多好,不但有段大人等同乡提携,还能遇上郭大人这么好的上官。”
    韩秀峰嘿嘿笑道:“可能是以前总是走霉运,轮也轮着我转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