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睡不着，朦胧中听到季铭琛的手机响了。她看到季铭琛拿着手机进了盥洗室。时间才不过是晚上十点，既然醒了，小乔就没有再躺着。季铭琛打完电话出来，小乔就坐在灯影里，眼睛睁得大大的，在想心事。
    “怎么，没有我陪着，睡不着？”
    季铭琛走过来，将手机放在桌上，垂首，捏了捏小乔的脸蛋儿。小乔顺势拉住他的手，却犹豫着没有说话。女人的手温软，像飞羽滑过心尖。季铭琛脸上的笑意登时消散了，反手握紧了小乔。两人对视，小乔发现季铭琛神色不对，手心泛凉，胳膊却滚烫。她小乔就觉得不对，连忙让他坐下，“季铭琛，我……不是……我是有正事和你说。”
    看着小乔一脸正色，季铭琛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调整了情绪。
    两个人这么久没有在一起，互相想念也是正常。只不过现在要面对的问题太多，实在没有心情做其它的事。
    “季铭琛，今天那个穿蓝裙子的……她，确定就是你的阿柔吗？你们谈过了吗？”
    “是，她就是阿柔。她不想和我谈，但是，在我离开的时候，她问我阿远的情况。”
    “她是季远的母亲，自然是关心季远的。”
    小乔自言自语地说着，季铭琛凝眸不语。
    小乔知道季铭琛心情沉重，但是，她还是想问，“季铭琛，刚才是季远打的电话吗？”
    “你怎么知道？”季铭琛眼睛一亮，拍了小乔的手背。小乔知道自已猜对了，就对着季铭琛笑，等着听下文。季铭琛轻叹一声，说起了刚才的电话，“是铭琪告诉阿远的。我本来想把事情都弄清楚之后再告诉阿远。没想到，铭琪会先我一步。”
    “季远他是不是怪你了？”
    “是有这个意思。”季铭琛似乎并不在意季远的脾气，反而对自已儿子的心情十分理解，“阿远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已母亲，心里着急也是情有可原。我不怪他。说起来，他这次拍戏回来，改变了许多。我甚是欣慰。多年来，他的成长里没有母亲的陪伴，我心里一直觉得有愧于他。虽然当初的事情并非我所能控制，但是，我还是有责任……”
    小乔没想到会触动季铭琛的思绪。他实在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多年来单亲抚养儿子成人，心里还一直为了不能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而自责，实在让人心疼。
    “季铭琛，发生了这样的事，并不是你的错。当年，你不过也是十几岁的少年，你又能怎么样呢？”
    “是，当年，在阿柔没有出事之前，我自已也还是个少年。就是在有了季远，就是在失去了阿柔之后，我才一夜之间长大了。当时的失火案，警方证实了火灾中丧生的三人确系乔家三口。dna报告，证据确凿。也找到了失火的原因。这一切，都是有备案的。没有人会怀疑。我也信以为真……”
    小乔能够体会季铭琛的心情，她劝他不要太难过。
    “季铭琛，现在找到阿柔了，很快你就会知道真相的。能找到她，就像她重生了，这是上天给你的一个惊喜。你以前一直觉得没有给她幸福，现在，你想给她什么，都可以……”
    我不拦着。
    后面这四个字，小乔没有说。小乔就想，季铭琛的事，总要他自已做主，她不能拦。
    *
    “哼，口是心非。我若真是把我自已给了她，你还不是要恨我？”
    季铭琛瞪了小乔一眼，对她说的话极度不满。
    “季铭琛，我不恨你。”
    你想给，你就给……又不是没给过。要不，季远是怎么有的呢？
    后面这句话，小乔咬了咬舌头才没有说出来。夫妻之间，有些话，就是吞进肚子里也不能说出来，说出来，伤了对方的心，冷了双方的情，是很难弥补的。
    “你不恨我？”季铭琛认真地问。
    小乔别过脸，本想骄傲一下，不想，啪啪地掉下泪来。
    季铭琛被她惹得心酸，抱住她，心里如波涛汹涌，心里话，怎么也说不完，“季小乔，在我面前，你何必这样忍着。你想怎么样骂我，都可以。本来我和你在一起，已经将过去的事，无望的情，都抛开了。可是，现在一切又都回来……我不能逃避，也不能不顾及我心里的感受……我需要时间来处理。这段时间，不知道是多久，所以，我感觉对不住你。但是，有一点就是，你要信我。我跟你说过的话，每一句都是算数的。”
    每一句都是算数的。
    这句话，在耳畔回响。小乔心底酸涩，窝在季铭琛的怀里，并不说话。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失去，她只要这一刻，他是属于她的，就足够了。若下一刻，时间走了，他也走了，那也是无法挽留……
    *
    “我要和我父亲单独谈谈。”
    季远站在门口，眼窝深陷，他一路风尘赶来，第一件事就是问清楚季铭琛。小乔并不想干涉他们的家事，于是，低下头，转身进了里面的房间。季铭琛看着季远，解释道，“你母亲她并不肯和我谈。当初，她是怎么离开江城的，又是怎么来到德国的，我一切都还不知道。我想等着我把事情都理清了之后，再和你谈。”
    “那你什么时候能理清？你永远理不清了。你没有等到我母亲回来，你背叛了她，你爱上了别的女人，你永远就对不起她了！”
    季远的坏脾气又爆发了。
    季铭琛觉得，季远的话像利刃一样插进了心口，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在没有小乔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已这辈子都会活在对阿柔的爱里。可是，小乔出现了，小乔那样鲜活，那样的可爱，他不能自已地爱上了她。是小乔给了他新生。只是没有想到，阿柔竟然还在。
    “阿远，我带你去见你的母亲！”说完，季铭琛就朝门口走。季远余怒未消，沉着脸跟在他身后。小乔在房间里听到了动静，并没有出来看。她走到窗前，拂开窗帘，看到刚才接季远的李布等在楼下，季铭琛和季远一前一后坐进了车里。车子驶走了，小乔的心也空了。季远刚才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季远给季铭琛扣上了“背叛”的罪名，实在是可恨。这世界上，只有季远不能这样说季铭琛。季铭琛为了季远付出了那么多，季远哪里有资格来评判季铭琛？小乔本来想出来训斥季远，忍了又忍才没有那样做。
    *
    “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我母亲死了吗？为什么我母亲还在德国？”
    车厢里，季远抑制不住自已的情绪，责问季铭琛。
    “怎么，你以为我在骗你？”季铭琛目光凝视着远方，反问。
    “我没有这样以为，事实摆在眼前，不用我多说。我只想问你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当年，你母亲生下你不久，家中失火，一家三口在大火中失去了生命……”
    “那火是谁放的？”
    “厨房失火。”
    “呵呵，这火也烧得太古怪了。”
    多年来，季铭琛没有跟季远说过阿柔的事。季远以为自已母亲死得明明白白，可没有想到事实会是这样。他现在心情恶劣到了极点。矛头就对准了自已有父亲季铭琛。
    他的矛扎过来，季铭琛躲也不躲。
    “阿远，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追究什么也没有了意义，我们去见你的母亲，听听她的说法吧！”
    “你预备把我母亲怎么办？我是你儿子，我母亲就应该是你的妻子。你必须明媒正娶，给我母亲一个盛大的婚礼。”
    这样的话，季铭琛对阿柔说过。如果阿柔已死，他的话无法兑现，那一切都没有错。可是，阿柔还活着，他该怎么办？他重新爱上了小乔，只能负了阿柔。
    “阿远，我现在和小乔的事，你也清楚。你放心，我会跟你母亲解释的。我希望能求得她的原谅……”
    “我母亲不会原谅你的。你只有娶了她，她才会开心。”
    只有娶她！
    季铭琛两只手蜷成了拳头，放在膝盖上，心里难以平复。
    *
    敲门之后，季铭琛对着紧闭着的房门说道，“阿柔，是阿远，阿远他来看你了。”
    “妈，我是阿远。我是您的儿子。我来看您了！”季远两手按住门板，头微微别向一侧，他将耳朵屏在门板上，听着屋内的动静，急切地想知道自已母亲的事。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之后，门被从里面打开了。乔嘉柔长发散开，中分的发式，露出她洁白无瑕的前额。
    “妈……妈……”
    乔嘉柔手指尖抖了一下，扭身进了房间里。门，缓缓地被打开了，季远推门进去，看到自已母亲捂着脸坐在沙发上哭泣。
    “妈，您不用再难过了，我来了。以后，由我来保护你。”
    “阿远……你走吧，我对不起你。我……我没有好好照顾你，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自责，我是一个有过错的母亲，我不配你这样对我……”
    “不，妈，您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您给了我生命，这就足够了。您自已所背负的故事一定也很多。这些年，您是怎么过来的？您一个人一定受了很多的苦。”
    季远的话，似乎打动了乔嘉柔的心。她终于松开了手。却是一直低着头。她对自已脸上的疤很在意，尤其是在季铭琛面前。
    “阿远，我能见到你，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我别无它求。答应我，你要好好地活着，要幸福快乐地活着。你走吧。”
    “妈，我要带你一起走。您是有儿子的，您不是孤身一人，以后，由我来保护您。”
    “阿远……”
    乔嘉柔抬起头来，满怀期待地望了季远一眼，又迅速地收了视线，头深深地埋进了肩里，并且再次用手掩住了脸，“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我如今已经容貌尽毁，我已经没有信心再做任何事了。就让我一个人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
    “妈，您脸上这一点疤，没有影响您的容貌，您还是那样美。妈，我刚刚拍了一部戏，戏里的男主角也是脸上烧伤，有一大块疤。可是，女主一样深深地爱着他。我是您儿子，我们之间的亲情不会因为您的容貌而发生改变，至于……您和爸爸之间的爱情，也不会因为这一点小小的疤痕而发生改变，请您拿开手吧！”
    乔嘉柔的手在抖，嘤嘤地哭出了声。
    *
    “季小姐，季董请您收拾行李，我们即刻回江城。”
    李布到酒店通知小乔。小乔手扶着门，默默地没有回声。她不想和乔嘉柔一起回江城。所以，她决定留下。
    “李布，让季董他们先走吧。我留下来。”
    “季小姐，季董说，他已经安排好了，让您一定坐……”
    啪！
    小乔不等李布说完，就关上了门。她不想听。现在是季铭琛找回了自已多年前的恋人，他们一家三口要回江城，她跟在身边，又算什么呢？
    李布望着紧闭的门，摇了摇头。
    门外没有了声响，小乔将背抵在门板上，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整个人像脱了骨一下，滑倒在地上。门口的地毯是软的，她坐在上面，却如针扎一样。现在，她身单力孤，她可怎么办？有季远的维护，有季铭琛的后悔，乔嘉柔现在就是最幸福的。
    小乔心里乱极了，最后，拨通了琳娜的电话。
    ——“什么？季铭琛的初恋女友复活了？”话筒的另一端，琳娜的声音有些意外。
    “是，”小乔的声音低沉，“琳娜，这件事，我是不是不应该跟你说。”
    “小乔，你不跟我说，跟谁说？现在季铭琛是什么态度，他不能就这样抛开你不管！”
    “他……他心里认为自已愧对阿柔，着急地想补偿。”
    “他怎么就愧对那个女人了？江城谁不知道，季铭琛多年未娶，就是为了心中挚爱。这二十年的独身苦守，就已经是最好的爱情了。哪有几个男人像他这样痴情的。”
    小乔听着，不说话了。这世间所有的痴情者，都是应该被理解，被尊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