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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分钟的逃亡,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何云起一个踉跄跪,倒在门口的草丛边,大口地呼吸着雨后清晨清新的空气。
    带着水汽的空气,总算让他被尘土呛得生疼的喉咙重新舒缓了过来。
    黑黢黢的鬼影冲得过了头,一下子撞进方形的院子里,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就被门上两道符篆挡住了退路。意识到中计的怨灵怒不可遏,枯裂的嘴角向下弯曲,脸上的两个窟窿瀑布一般涌出了黑红的浊血,周身森冷的死气,更是具象出乌黑的颜色,如一缕缕环绕的烟。
    接下来,就是季晨的回合了。
    微湿的水泥地已经被清扫过一次,水泥灌注的边缘长满了细密的青草,何云起突然注意到,那翠绿与灰白的交界处,有着一道细细的乌黑的线。
    那条线很长,蔓延到远处的拐角,何云起向院子的另一方看去,黑线依然在,只有在他踹开门放这鬼东西入局的那个窄窄的入口处的黑线是断开的,没有任何连接的痕迹。
    这是什么?
    何云起抬起头,看向院子中央的季晨。少年的右手中紧紧攥着什么,而稳稳托在他左手掌心的,是一个小巧精致的木质雕刻,那玩意不过一个手掌的大小,上面雕着的图样看不太清,大概是某种狮子之类的动物,雕刻的正中央是一卷黑漆漆的线,与地上的黑线极其相似。
    墨斗线!
    何云起瞪大了眼睛,在那细细的黑线背后,是季晨带着狠厉表情的娃娃脸,少年咬着牙,表情都狰狞了几分,尽管如此,他的声音却依旧很轻:“我来告诉你,什么叫规矩。”
    下一秒,季晨一踮脚尖,飞快地冲了出去,他手中的墨斗线绷得笔直,直冲着怨灵干硬蜕皮的脖子上招呼。
    鬼影赶忙一闪,躲过了他的第一下攻击,少年在空中扑了个空,却完全没有转向的意思,而是直直冲到了何云起的跟前,“唰”地一下扯出了好长一段线,一低头,一用力,咬断了一截,动作利落得叫人看花眼。
    紧接着,那被他咬断的的线就塞到了何云起手里,季晨都没多看他一眼,一个转身,重新回到战斗中去。
    不用多说一个字,何云起立刻明白了季晨的意思,他向后撤了一步,将手上的墨线绑在了缺失的门口处,与两端紧紧的相连。
    到这一刻,他成功完成了最后一步,替季晨将这肉眼难见的墨色栅栏搭建完成。
    墨斗线是木匠的工具,使用时将细线从中轴里扯出来,一头一尾固定住,线在扯出的过程中就已经从墨斗中沾上黑墨,只需用手指挑起,轻轻一弹,就能留下一道笔直的墨线,这道墨线就是木匠们动工的准绳。
    久而久之,墨斗线就成了天地之间、阴阳之道里规矩的象征。
    季晨的手掌飞快翻转,不一会就缠出了好几圈墨线。那怨灵显然在忌惮什么,迟迟不敢上前应战,可时间不等它,东边的太阳冲破青山,投出了第一束耀目的金光。
    少年凌厉的眼睛里映出了阳光的颜色,真巧,他也根本就没打算给这鬼东西反应的时间。
    季晨飞身冲上前去,白皙的指节猛地发力,将墨斗线紧紧束在了怨灵的脖子上。
    墨线仿佛融入了阳光的热度,飞快地消融着怨灵苍白的皮肤,它的伤口正以飞快的速度溃烂,它身上的皮肉开始大片脱落,场面恶心至极,何云起紧紧地贴着身后的墙,以免自己干扰了季晨的行动。
    清晨的空气十分清新,可这东西被墨线灼烧得没一块好皮时,他却仿佛闻到了腐烂的焦臭味,那味道不能说多强烈,可就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久久不能褪去。
    被烧焦的亡灵痛苦挣扎着,试图挣开灼热的线网。它疯狂挥舞着那双还勉强能称之为手的东西,每一根灰白腐烂的手指都尖锐得如同刀刃。
    狗急跳墙,它已经不打算再给自己留有余地了!
    季晨的动作越来越快,他一面躲着攻击,一面抓准每一个时机,让墨线一圈一圈的缠在怨灵的身上,细细的墨线化成了烧红的烙铁,不断的蚕食着它的力量。
    怨灵被彻底激怒,它不断地试着回头,攻击和挣扎,那模样毫不夸张的说,就是一个被墨线绑住的、血肉横飞的旋转陀螺。
    可季晨用线的功夫又稳又狠,手上缠着的线只少不多,不一会的功夫,他手上的线就全都缠光了,连一点墨灰都没给留下。
    尖锐的嚎叫冲破云霄,连站在场外的何云起都不得不捂住了耳朵,怨灵周身的死气激烈地震荡,却怎么也挣不开那将它活活捆成线匝的墨色的网。
    季晨不耐烦地一皱眉,将旄节从背后抽了出来,往身前一横,死死抵着着那东西被烧得溃烂不堪的额头,淡然道:“你叫什么名字。”
    刚才的一番打斗,已经让何云起眼花缭乱,季晨有好几次,都险险与它刀锋一般的指尖擦过,这让只能一旁围观的何先生心惊胆战。即使是此刻暂时的静止,也没能让何云起的心放回肚子里。
    那东西身上的墨斗线,正随着它溃烂的皮肤烧成灰烬,它不会再被这东西控制多久了,得抓紧时间……
    怨灵的痛苦到达了极限,它骤然暴起,在一方战场里掀起了巨大的气浪,就像它在医院里时一样,季晨一个站立不稳,险些被再一次掀出去。太阳已经出来了,清晨的阳光没有多少暖意,却耀眼得如同流金,从遥远的云端倾注而下,浇在了黑暗的魂灵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