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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晨完全无视了何云起这略有些反常的模样,他垂下眼想了想,有些为难地开口道:“你这有客房吗?”
明明刚才还被恶心得浑身冰凉,这一刻,就因为季晨的一句话,何云起的血又再一次冲上了脑门,脑袋里不停劝他冷静的小人被他一枪崩得烟消云散,他连季晨为什么要住下都不问了,立刻点头答应了下来:“没问题。”
尽管他这屋子并没有客房。
可是两个男人睡在一张床上能有什么问题?不会有任何问题!
然而当季晨穿着他从衣柜里翻出的从未拆封的睡衣趴在他的床上整理资料的时候,他觉得这个问题还是有那么一点大。他也算不上多魁梧,但季晨确实是过于清瘦了,这睡衣套在他身上,竟然差点从肩膀处露出一截来。
“牛奶在床头,灯的开关在右边墙上,我去洗漱一会就回来!”何云起撂下了一句话,趁着季晨点头的功夫落荒而逃。他现在急切的需要冷静,最好是能立刻洗个冷水澡。这抓心挠肝的,要是再不降温,他下腹的那股无名火就快把他的头发都烧没了。
卫生间里水声响起,季晨回头看了一眼虚掩的门,被灯映照的琥珀色眼睛里读不出什么情绪。
叠成一沓的纸张上写满了字,季晨的笔尖点了点刘亚军的名字,犹豫了片刻,在上面画了一个圈。尽管心中一万个不情愿,但无论如何,刘亚军都不能死。这个辜负他人信任,连死者的隐私都要拿出来吸血的人,一旦被白清圆的怨灵杀死,那沾了人命的灵魂就再也无法往生了。
就算是为了无辜惨死的白清圆,也一定要赶在她动手复仇之前将她送走。
翻过一页全新的空白,季晨握着笔的手再次动了起来,他在纸上画了好几个图案,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以至于他一连画了三四个后,第一个图形上的漆黑油墨还在微微泛着光。这些图形无一不是迷宫的模样,或是盘旋的圆环,或是曲折的拐角,要做一个这样的迷宫也不算复杂,接下来只要约好时间,准备好材料就行了。
浴室里的水声渐止,何云起总算是在一阵冷热交替的冲洗过程中彻底冷静了下来,他套上衣服,踏着沾满水渍的塑胶拖鞋回到了房间,在暖黄的床头灯光中,他一眼就看见了季晨手里那几个迷宫一样的图案。情绪恢复平稳的何先生脑袋也清醒了许多,他将拖鞋摆放在床边,跟着季晨一起趴到了床上,两人之间仅仅隔了一道窄窄的缝隙。
伸手一指,何云起发出了询问:“这是什么?”
“招魂用的。”季晨话音落下时正好收住了最后一笔,第五个迷宫画好了。
这些迷宫乍一看没什么稀奇,仔细一研究就会发现,每个迷宫都有四个入口,或者说是四个出口,而每一个入口最终都汇入了中心点,而季晨在绘制它们的时候,有有计划的在中心点上留下了很大的空位。
季晨将这张纸单独拿出来,对着灯光看了许久,眼里流露出一丝专注的神色,他把纸和笔往何云起身边一推:“帮我试试看,哪个迷宫最好进去又最难出来,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纸上的五个迷宫都差不多,何云起悬着笔尖,飞快的将每个迷宫的四个入口分别都试了一遍,图案不算繁复,但遵循不能回头的规则之后,想要飞快地走出去到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一番研究后,何云起用笔尖点了点左上角的圆环型迷宫:“这个吧。”
季晨似乎也认同他的观点,盯着右上角那仿佛无数蚊香盘旋出的复杂图案看了许久,终于把它接了过来夹进了笔记本里。
九月底,秋老虎到底还没过去,屋里的空调开得正足,屋内很安静,隔着玻璃窗都能听见窗外空调外机滴滴嗒嗒的淌水声。季晨在学校上了这一个月的课,终于把暑假里混乱的生物钟给好好整治回来了。此刻他正趴在枕头上,面向着何云起所在的方向,一贯平静无波的眼底带上了困倦的神色。
床是双人床,当初买它就是图着即使一个人睡也能自由舒适。而当它真的承载了两个人的重量时,却轮到床的主人手足无措起来。季晨纤瘦的身形没能把床垫压出一个深深的坑,但轻微的凹陷还是让躺在他身旁的何云起不由地想要靠过去。
临睡着的前一秒,季晨微微睁了睁眼睛,似是终于察觉到自己这趴着的姿势睡得难受,他翻了个身,仰面朝天,扯起被子蒙过了下巴,随后双手一松,彻底沉入了睡梦之中。即使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也能这么迅速的睡着,不只是疲劳所致吧?何云起看着暖光中沉静的谁颜,控制不住地想着:应该还有对自己的信任吧?
信任会带来安全感,所以即使怕生,季晨也愿意跟着他回家,甚至同床共枕……打住,不能再往下想了。身边人的呼吸平缓轻柔,两人的距离很近很近,他甚至可以透过灯光看到少年那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的睫毛,何云起使劲眨了眨眼,空咽了一下喉咙,立刻转身窜下了床。
这一夜的功夫他跑了好几次卫生间,只为处理自己那无处安放的躁动,冷水澡洗得他快把自己皮都搓掉。到最后,他不得不搂着枕头,强迫着自己背对季晨,这才终于在天微微擦亮时蹭了个还算安稳的觉。狼狈之处在于,他确实低估了自己的血气方刚,同时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好在第二天不用早起,而动手能力极强的季晨已经可以自己摸到厨房去准备早餐了。不仅不用他诸多照顾,甚至还十分贴心的替他也准备了一份。这让第二天快中午才醒来并且一脸憔悴的何云起感到十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