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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何云起的眼睛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围成一圈的大人中间,有什么盈白色的东西,在一点一点的挪动着,仿佛要从人与人的缝隙里挤出来。他赶紧偏开了头,这种东西不能看,更不能让它发现自己能看到。当时的何云起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校门口三块钱一本的鬼故事书上是这么提的。
那光团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停在了床边,左右转了转,似乎在找什么东西,随后就慢吞吞地朝着们门口的方向挪了过来。这下何云起想看不清都不行了,那云雾一般的人形长着手脚,轮廓逐渐清晰,状似脑袋的地方竟生出了五官,那眉眼不算轮廓分明,却特点显著,让何云起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本来该躺在床上休养的朋友。
可这“朋友”却像没看见他似的,径直从他的身边擦了过去。何云起愣住了,他刚才到底看见了什么东西,抬起头看看身边的大人们,他们却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过这一场景,都还围在床边,安慰着那位焦急的母亲。
他揉了揉眼睛,跑向站成一团的大人们,拼命地往床边挤,拨开了大人们挡住视线的身体,他终于看见了,那床上躺着的,正是刚才与他擦肩而过的朋友。而此刻的他一动也不动,脸色灰暗,嘴唇泛着紫白。
“你们……”他张了张嘴,突然又合上了。从小到大,其实从来都没有人相信过他的话,什么妖魔鬼怪,什么魑魅魍魉,从来都是小孩子的戏言和玩笑罢了,无论是大人还是同龄人,从没人信过他,没人信他的眼睛。
季晨忍不住插嘴:“你的朋友,是不是中邪了?”
人的魂魄由阳气支撑,当身体虚弱、时运不济或是阳气虚微时,就容易出现这样的情况,小孩子尤其容易遇到这样的事。这位朋友去了趟老家,或许是在山野中遇到了什么东西,或者乱走触到了什么霉头,人回来后,魂魄还被阴界的东西勾着不放,一遇到身体不济,那东西就兴风作浪,盘算着将魂魄一点点勾走蚕食。
何云起笑了:“那我哪知道呢,我当时就想着,我长这么大就一个这么好的朋友,只有他在我胡言乱语的时候认真回我,也只有他愿意在听我瞎叨叨之后继续跟我做朋友。”
一腔孤勇,这个词用在八岁的何云起身上可是再合适不过了。当时的他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转过身就往门口跑去,那魂魄的移动速度不算太快,他抓紧步子跑了一阵,正好在跑出单元楼时,借着小区里昏暗的路灯瞧见了正要穿墙出去的灵体。
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能一路往前追,刨草丛,钻近路,仗着自己那时候身形还小,直接从破损的锈铁门缝隙里钻了过去,这才算是紧赶慢赶追到了大街上。那团雾一般的魂魄依旧飘着,只是速度越来越快,眼见着就要追不上了。
如果追不上会如何?他会死吗?会不会永远醒不过来?还是说醒来之后,那身体里住着的就再不是从前的朋友了?何云起想不了那么多,一路连滚带爬地追赶已经让他的呼吸里的水汽都快蒸干了,小小的胸膛因为艰难的呼吸而不断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往喉咙里塞砂纸,刮得生疼。
视线里的莹白的影子越来越远,何云起终于是筋疲力尽地赶到了大路的正中间,脚下一软,整个人滑倒在地上,他想不出别的法子了,双手一撑,急切地爬了起来,冲着那远去的影子扯着还在喘息的嗓子大喊道:“于亚澜!你回来!”
季晨惊道:“是老于?!”
何云起点了点头:“对,是老于。”
一连喊了许久,何云起终于是筋疲力尽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到底有没有成效。满身的汗都被夜风吹干了,他看了看左右,这晚上八点左右的大街上,居然一辆车、一个人都没有,只剩耳旁寂静的风声。
一阵不安逐渐从心底蔓延开来,他觉得这事不对,可不知道是该继续往前追,还是该回去寻求帮助。思索再三,他还是决定先回家,床上已经躺着一个,再丢了一个,妈妈会担心的。
当何云起回过头时,他猛地撞上了身后的东西。
那东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紧紧地贴在他的身后,就在这空旷无人的马路上,他一回头,正对上了那玩意苍白的脸庞,以及那镶在眼眶里的,比脸更白的上翻的眼珠。
“然后我就晕过去了。”何云起说,“我也不想这么丢人,但是当时毕竟……八岁嘛。”
再醒来时,已经是几天之后了。这一次,他俩的身份就转换了,他的发小已经康复,围在床边,一脸担忧地看着苏醒过来的何云起,激动地直把手里捏着的 AD钙奶瓶子插好吸管往他嘴边送。那可是老于当年最喜欢的饮料了。同样年幼的于亚澜又哭又笑的,口中还不停喊着:“醒了!爸爸妈妈!叔叔阿姨!醒了醒了!”
后来才知道,那天夜里,得知儿子出事的于爸爸,立刻放下了手里所有的工作往家里赶,下了火车换汽车,却在家门口外两条街上遇见了堵车。因为急着回家,只能立刻下车跑着往回赶,这往前没跑两步,就看着一堆人围成了圈,仔细抬眼一瞅,才发现被围着的,正是这干儿子似的小家伙。
当于爸爸带着何云起回到家,才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醒了过来。
“我醒了之后,于叔叔问了我那天夜里的事情,我大概说了一下,他就跟我说,是我跑到十字路口,把老于给叫了回来,那脏东西没勾住魂,恼羞成怒,就把我给扯走了。好在于叔叔本身就懂些行,也认识不少……高人吧。才总算是把我就回来了,再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