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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格知道萨缪尔不会向自己隐瞒任何情报,但这和信任是两码事,也不意味着他会因此向萨缪尔表露善意——这条咬过人的毒蛇不值得他这么做。但以各种方式伤害萨缪尔并没有给海格带来任何一种快感,留下的只是更难填补的空虚。
哪有合格的虔诚教徒会背离教义,如此粗暴地对待他人呢——海格内心深处的“教警”也在如此拷问自己。
就像过去不止一次发生的“意外”那样,海格强行无视那些不断重复的自我批判,将自己和理应被审判的“异端”放到了同一个道德水准上。
“把衣服脱了。”
这次是命令的语气。海格盯着萨缪尔胸前的蛇形吊坠,只觉得那和萨缪尔本人一样碍眼。
没等托雷索族长的手顺从地伸向前襟,海格又抓住他的黑发往一边扯,强迫萨缪尔将侧颈暴露在自己面前。从嘴角、喉结到锁骨,滚烫的呼吸与不留情面的啃咬在萨缪尔苍白的皮肤上留下泛着水光、深浅不一的红斑,阴影里看不真切。
那不是亲吻,不是爱抚,也没有半点温存的意思,仅仅是陈旧怨愤的宣泄。
萨缪尔沉默着接受这一切,将海格带着恨意强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尽数吞下。
——这是我应得的。
他在安慰自己,也安慰着海格。
——这是我们应得的。
玛伦利加的夜静默无声。
银湾曲折的海岸线勾勒出玛伦利加城的临海边界,靠近主城的海港区分布着码头、造船厂和面向远航商船服务的交易所。而在“过渡地带”渔业市场的另一边,是远离中心地带、夹在城墙和城郊山崖之间的渔村。
除了渔民和织网工,一部分居民还以晒盐为生。盐场滩池沿着海滩铺开,远看上去白花花的一片,积满海水时则会像一排巨大的镜子,装下每一只掠过天穹的飞鸟。时值正午,晒盐的工人坐在用椰树叶搭起的凉棚下,倚着沾了海盐的木柱打盹。
低矮的平房和栅栏围起的庭院容纳着平民拮据寡淡的生活,终日对着同一片海、同一片天以及眼前生存的重担,和城墙内的喧闹浮华仿佛是两个世界。
艾德里安抵达渔村村口的路牌时,路易斯已经在附近的树下等着了。艾德里安紧走几步,来到他面前。
“大师。”他用适中的音量打招呼,不想打破正午的静谧。
路易斯没说什么,只是挥挥手示意艾德里安跟上。
无光者伤人甚至杀人的案件在玛伦利加地区发生了不止一次。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会对此感到恐慌,但归根结底,长久的恐慌是需要资本的。对一直身处困境的贫民而言,比起遥不可及的安全,他们不得不选择温饱,用“野兽食人”的解释给自己带来安慰。即便家人、邻居、朋友死在无光者手里,他们也只能将痛苦视作命运的一部分,在这片泛着海水味的土地上安静地生活下去。
这一次案件出现了三位死者。一个是晚归的渔民,一个是住在村庄角落的织网女工,一个是驻守在旧教堂的老牧师。杀戮发生在同一个夜晚,三具尸体也都散落在离海滩不远的小教堂周围。
渔民和女工都有家属,守卫来清理现场时,他们哭嚎着收起亲人残破的尸体,打算用手里不多的积蓄筹备葬礼;独身的老牧师则没那么幸运,由于没有亲属和后代,处理后事的工作只能由教团的其他教士完成。那所教堂暂时空了下来,短期内恐怕也没人敢靠近那里。
教堂里静立上百年的神像终究没能庇护这三条生命。而今,他们已经远离了苦难。
路易斯和艾德里安走近现场时,发现教堂不远处有一个人,正半蹲在灌木丛边上,低头搜索着什么。那人着一身红底白纹轻甲,戴着头盔,腰侧悬一柄长剑,是玛伦利加城市守卫的标准装束。按理说,守卫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一个人跑到案发现场的确很奇怪。
艾德里安还在猜测对方想做什么时,路易斯已经向那陌生的守卫走了过去。他轻咳两声,对方马上回过头,缓缓站了起来。守卫手里还拿着一件东西,艾德里安远远地认出那是一块衣服的残片。
路易斯上下打量着对方,脸上挂着友好的微笑:“我没想到这里会有守卫。”
守卫显然认出了眼前这位赏金猎人协会的荣誉会长。先是礼节性地点头致意,再开口答道:“我是辛西娅,隶属于玛伦利加第二步兵营。”
守卫铠甲和骑士头盔本就挡住了身体线条和面部,辛西娅的声音又低沉粗哑,艾德里安差点没发现对方是个女人。辛西娅摘下一边手套,主动和路易斯握手。视觉过人的艾德里安马上注意到,女守卫的手比普通的城里女人厚实有力得多,掌心布着长期握剑留下的茧。
握完手,路易斯表明了来意:“我是来追踪那个无光者的。”他指了指身后的艾德里安。“这家伙也和我一块。”
辛西娅透过头盔狭窄的观察口朝艾德里安多看了几眼,初步判断这是托雷索家的人。
“你好。”辛西娅简短的招呼背后带着警惕和尊重。
虽然在玛伦利加待的时间不长,艾德里安已经开始了解外人对待托雷索的态度。他也合乎礼节地回应了一句。
路易斯适时打断了博弈和猜疑。他在教堂外墙边蹲下,低头查看那里残留的血迹:“我以为守卫已经不管这些事了。‘野兽食人’,这不就结了吗,剩下的可以交给我们这些专业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