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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湾塔杂记·探险家与他们的船
“我还记得他们每个人的名字。维恩,狄克曼,克伦格……我记得那些名字。”
海格一手按着萨缪尔的后颈,一手卡着他的腰,将他面朝下按在桌上,檀木长桌边缘的书堆被撞得摇摇欲坠。
“他们本可以生还,你却对他们见死不救,萨缪尔,是你害死了他们。就为那个该死的托雷索族长的名号,你害死了他们,背叛了教团——”
——也背叛了我。
萨缪尔双唇紧闭,一言不发,滚烫的呼吸斜斜拍打着桌面,像高峰过后无力的潮汐。
和过去一样,萨缪尔不打算反驳海格的控诉。
意识到路易斯无意帮助自己达成愿望、会长的权力也正在被激进派架空时,萨缪尔果断选择了离开,将视线投向教团。
他假意脱离托雷索家族,作为“新信徒”,成为一名服务于教团的实习教警,顺利获得了神殿上下几乎所有人的信任,包括海格。
后来,萨缪尔听说上一任族长死于亲信的暗算,他一度放弃的机会又回来了。
再后来,就是代价惨重的第二次背叛。
从族人手中夺过名额,离开教团、赶回鹤山庄园,通过飞狮试炼……这并不是全部。萨缪尔又用了些手段,终于握紧了托雷索家族的大权。
但他不可能为此感到高兴。
就像海格说的,萨缪尔背叛了足够多的人。他对不起路易斯,对不起海格,对不起那几位在无光者巢穴殉职的教警同伴,也对不起他自己。每一夜,萨缪尔都做着泛了血腥味的噩梦,并在铺天盖地的惊慌中醒来。
——我一直希望能有人带我离开这里,在遥远的洛格玛见证灾变的终结。
还是“教警”的时候,萨缪尔对海格说过这样的话。
当时,他是认真的。
几年后,作为托雷索族长和异端审判官海格见面时,萨缪尔收获的只有海格充满敌意的眼神。要不是有“寻找圣器”的共同目标,萨缪尔相信,眼前这个苦大仇深的男人会直接杀了他。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萨缪尔不会奢求海格的原谅。
“你在听吗萨缪尔,你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吗?”海格低声质问。
“……我——”
“审判官先生,我是托雷索的艾德里安。我有一封信要当面交给您。”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与艾德里安的声音打断了萨缪尔的忏悔,也打断了海格的动作。
萨缪尔调整了一下呼吸,轻声说:“那孩子是来找我的,也是找你的。”声音还颤抖着。
艾德里安带上了门。面对关系显然不一般的海格和萨缪尔,他一时不知眼睛该往哪里放。
和萨缪尔相比,海格的衣着倒还算齐整。首席异端审判官安坐在凌乱的办公桌后,端着一副没有表情的面孔。
“别告诉索菲娅,不然她会直接把神殿拆了。”萨缪尔的神色分外平静,随手在自己和海格之间比划了一下。“她还不知道这些事。”
海格闻言,只抬了下眼,没有发表意见。
听到萨缪尔的话,艾德里安忐忑不安地点了点头,并将索菲娅托他带来的信交给萨缪尔。
趁萨缪尔读信的间隙,艾德里安半低着头,用眼角余光谨慎地打量海格的办公室,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副墙上的油画:《圣徒罗兰德采撷石心玫瑰》。这幅画如同一句意味深长的箴言,存在本身都成了一种暗示。
路易斯说过,酒馆里挂着这种宗教画,只是因为“显得有档次”、“老板觉得顾客会喜欢”;但要是在神殿等正式场合出现,对其神圣性的强调则毋庸置疑。
“鹤山庄园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萨缪尔走到海格桌前,把信笺递到审判官手中。托雷索的族长背倚沉重的檀木办公桌,汗湿的黑发与碧绿的眼眸映着壁炉透出的火光。
“辛苦你了,艾德里安。”萨缪尔微笑着说。“对了,我还得麻烦你给路易斯送个口信。你就直接对他说,‘答应协会提出的条件’,这样就行了。”
艾德里安知道,路易斯与现在的赏金猎人协会有很深的过节,也知道协会可能对教团不利。这么一来,萨缪尔的话就显得很蹊跷:“协会……提出的条件?叔父,这——”
萨缪尔打断了艾德里安的追问:“没事的,路易斯他明白我的意思。”
他笑了笑,没给艾德里安留下质疑的余地。
海格则蹙着双眉,并没有对萨缪尔提出异议,大概默许了对方的决定。
虽心存疑虑,艾德里安还是深知自己的定位——一个还算可靠的传声筒。
他向萨缪尔浅浅鞠了一躬:“我明白了。”再抬起头时,他试探性地观察面前二人的反应,认为自己到了回公馆复命的时候。“那我走了?”
“嗯,这就好。”萨缪尔没有留他。
虽然撞破了不该知道的秘密,但终于可以从尴尬的场景中脱身,艾德里安暗自松了口气,随即离开了海格的办公室。
返回飞狮公馆前,艾德里安很快找到了路易斯。
市场边缘的三层小楼和以往一样安静,缺少普通民宅应有的生活气息。路易斯正在地下室工作,桌面上散落着艾德里安没见过的新绘图纸和部件。
这位赏金猎人兼武器大师似乎正在研制某种新装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