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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如今受灵识不足所困,变不出人形,也说不了人话,只能嘤了一声,伸出蓬松柔软的尾巴卷上洛金玉的手腕,似是道歉。
洛金玉自个儿倒是想了又想,觉得果然此事还是太玄,倒不如相信是被沈府中的狗儿所咬。
他便不再多想齿痕一事,可又担心这诡异的白狐再度狂性大发来咬自己,便极力不去触怒它,端坐在一旁,安静地望着纷飞的桃花,回想起当年自己也曾与三五好友踏青赏花,当时年少,意气风发,只道“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直到此刻,方才想起下句,“可惜狂风吹落后,殷红片片点莓苔”。*
世事莫测,起落无常,终究是令人心生颓唐的。
他如今若非执念着要去宕子山一探究竟,试一试能否复活母亲,便没有别的盼头了。
洛金玉又生起了几分自嘲之心。
他暗道,我对着沈无疾言之凿凿,要他为国尽忠,为民尽心,成就造化,可谁又知道,我只知道对他说,可我自个儿却心如死水,不愿再与外头多些牵扯干系。如此之人,何其虚伪!
洛金玉不由得面颊羞红,黯然之色浮于眼中,一时之间都忘了自己身处何处,身边还有一只性情怪异的白狐。
宋凌陪着洛金玉坐了会儿,虽不知洛金玉为何露出哀愁模样,却仍然心中刺痛,他偷偷地往洛金玉身边挪了挪,试探着靠在洛金玉的身上,用尾巴挠洛金玉的手心。
洛金玉回过身来,转头看这白狐,半晌,低声道:“你不说话时,可好多了。”
这些时日的相处,洛金玉又哪里看不出来,沈无疾是嘴硬心软之人。可难就难在忍受沈无疾那些硬嘴上,沈无疾实在是咄咄逼人,哪怕心中知道这人其实没有恶意,可就是会被气到失态。
宋凌却只以为洛金玉是在嫌弃自己在前一个梦里叫得太烦人,便委屈地低低地嘤了一声,顺势倒在洛金玉的膝盖上,小爪子扒着他的衣服,用脸拱他撒娇。
看似动作熟练,可宋凌的内心却早已羞得不行。
他虽如今为情成魔,可毕竟本性端庄,自出生便是堂堂灵狐族少族长,哪里做过这样的事。
可……可是……
宋凌暗道,当年燕康那狗崽子便是如此骗了玉儿的青睐,是我看在眼中的。既他燕康可以,难道我宋凌不可以?
身为灵狐族少族长,宋凌自有他的傲气所在,未婚妻被一个狗崽子横刀夺爱之事,被他引以为毕生耻辱。
这样想着,宋凌将自己卷成雪白的团子,在洛金玉的腿边不断嘤嘤。
洛金玉:“……”
这娇气的模样,也与沈无疾一般无二。
他垂眸望了这沈白狐一会儿,道:“你气人的时候,委实气人,气完了人,又来这一套,实在狡猾可恶,果然是只狐狸。”
宋凌听了这话,恰巧被戳中心窝,不由得狐身一僵,心虚得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
可不是如玉儿所说那样吗,前一世不说了,上一次在梦中,我竟也没控制住心魔,咬伤了他。我乃半人半狐之身,说是野性难驯,也不算言过其实。可我曾经又并非如此,那时人皆称我冰壶玉尺、纤尘弗污,若非是燕康夺我所爱,我又何至于走火入魔?
宋凌越想越难受,小声地嘤。
“是你气我,你竟还委屈。”洛金玉低声道。
虽只是在梦中,可左右无事可做,除了沉溺于自怨自艾中,便只能与这白狐说说话,纾解心中郁结。洛金玉本性并非消极之人,只是一时难以解开心结,方才意志消沉,因此他宁可与这白狐说说话,让自己不去想些恹恹的事。
宋凌见他理自己,心情又好了些,仰着娇俏的狐狸脸,嘤嘤地看他。又怕他不高兴,宋凌忙去一旁打了个滚,示意自己不委屈了。
洛金玉忍俊不禁,忽然又想起了幼时养过的一只小狗儿。
那是母亲外出漂衣时捡到的幼犬,很小,走路都是歪歪扭扭的,也不知怎么就被抛弃在了河边,母亲去时见它在那,回家时见它仍在那,饿得嗷嗷叫,却没有母犬出现,便心生怜悯,将它带回了家。
这幼犬也通人性,一路上乖乖巧巧,半句也不乱叫,跟随洛母回到家中,它起初动也不敢乱动,盘在洛母给它的干草团子上四处张望,让喝水便喝,让吃东西便吃。过了许久,它才沿着墙角四处走走闻闻,却不乱咬东西,见着从学堂下课归来的小主人洛金玉,远远嗅到了他身上与洛母相同的气息,便很熟悉似的迎上去绕着小主人的脚打转转,短短的尾巴摇个不停。
洛金玉那时毕竟年岁小,见着了这么黏人又乖巧的小狗,哪里又不喜欢的?便总在做完功课后抱着这小狗与母亲一起逗会儿。有时候,他功课多,母亲又忙着准备做包子,小狗便不吵不闹,乖乖地蜷缩在干草上望着屋里两边的两位主人各做各的事情。
想起这些往事,洛金玉不由得又心中涩然。
他自幼家贫,与母亲租住的屋子狭小,他做功课与母亲做包子皆在一个屋檐底下,母亲总担心会吵着他学习,一度要去房屋外面做包子,可夏日里外头便蚊虫多,冬日里外头天寒地冻,便是平常,外头又没什么光,连月光都被附近的屋子遮走了,母亲哪里能舍得多点一盏油灯呢,无非是摸着黑做事。洛金玉同样心疼母亲,自是不肯,母子二人僵持许多次,他母亲最终也拗不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