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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艰难地抬起头,只看见阿满疯了似的冲向火焰,那少年的红衣与火光融于一色,而他正不管不顾地伸出手,仿佛是要拥抱那熊熊烈火。
    “阿满——!!”辞年顾不得许多,他扛着这让人喘不过气的灵力,用尽全力爬了起来,可就在他稳住身形的下一秒,火光中心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尖啸,那声音不似动物,更不像人,它是一声闷在风中的低吟,被苦痛裹挟,直直穿透灼热的空气,狠狠拍上了辞年的面门。
    随辞年一起被震飞出来的,还是刚才不管不顾冲进去的阿满,他的一身红衣实在太过醒目。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不停扭曲,辞年恶心得直想吐,可他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火光,焦土,整座无名山的生灵,都在这个阴云沉沉的夏夜,被一场莫须有的烈焰,带入了地狱。
    辞年挣扎着从压迫的不适中清醒过来,他抬起手,用力一挥,猛地撑开了眼睛。
    眼前没有烈焰,没有黑炭,只有贺栖洲担忧的脸。一见他清醒过来,贺栖洲松了一口气,忙扯过帕子,替他将脸上的黑炭擦干净。
    “道长……”辞年觉得头痛好了几分,可胸口的沉闷依旧没有好转,他挣扎着起身,看了看贺栖洲,沙哑道,“阿满在哪……这是哪……”
    “我们在石壁后面。”贺栖洲轻声道,“还记得吗,你遇见阿满的那个天坑,与前山,就隔了一道石壁。”
    “石壁……”辞年反应过来,他立刻跳起,却被灵力影响,站立不稳,险些踉跄着跌回贺栖洲怀里,贺栖洲忙随着他起身,搀起行路都费劲的辞年,道:“馥瑾的灵力对你影响太大,你不能再乱跑了,不然恐怕冲击灵脉,对身体无益……”
    “馥瑾……”贺栖洲的话,将被压得脑子都乱了的辞年慢慢点醒过来,他忙道,“馥瑾呢!馥瑾怎么样了!阿满又在哪!我们为什么会在这……我记得这石壁根本没有这么大的缝隙,你又是如何进来的……”
    贺栖洲搀着他,将他慢慢带到石壁边。石壁的那头,火光依旧冲天,只是这厚厚的墙壁阻挡了火势,让火舌无论如何也烧不到这头来。辞年看见了立在石壁面前的人,和他的一身红衣。
    辞年忙唤了一声:“阿满!”
    阿满还活着,他没有被火舌吞噬,也没有丢了性命。
    可阿满没有回头,他只是面对着石壁,一言不发。一墙之隔的前山,火势已经蔓延得难以控制,半个山头的烈焰,将这黑夜照得如同白昼。阿满站在那,像一颗静默的树。
    “为什么呢……”阿满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为什么是她呢……”
    两人静静地看着他,谁也没有说话。
    “我看到她了……”阿满哽咽一声,用力吸了吸鼻子,竟是挤出个笑来,“她就在那,她就站在那,那颗大石头还在她脚下,她那一身白裙子,都被火烧红了……”
    “我说,馥瑾,我来救你,你快跟我走……”阿满哆嗦着,涌出的泪打湿了衣领,“她说,她说……”
    ——“我走不掉了。”
    火光透过的馥瑾的脸,阿满才惊觉,他的玉兰姑娘,已经不能再维持完整的人形。他看向她身后的玉兰树,从树干到树冠,每一片绿叶,每一处树皮,都燃着无法熄灭的烈焰,那些开过花的枝头,窜起了一尺多高的火焰,散发着浓重的黑云。
    “你跟我走!我带你走!”阿满伸长了手,想要抓住他,他后悔了,他后悔将她交给徐问之,后悔让她过分亲近人类,更后悔没能在得到贺栖洲的提醒时提高警觉,将她一个人留在了山里,让她赴这最后一场约。
    阿满冲着那白到几乎透明的影子一伸手,结结实实扑了个空,他愣在原地,抵着灼热的空气,再次伸出了手。
    馥瑾没有把手交给他,他就主动去够。
    扑空,扑空,还是扑空。他拉不着馥瑾的手了,那双手正以他看得见的速度,慢慢消失在漫天飞舞的火星子中。
    “阿满。”馥瑾笑了,她看着他,突然道,“你送我胭脂,不是为了让我去找他的,对吗?”
    “我……”阿满鼻尖一酸,眼泪却先一步淌了下来,“不是,我不是,我送你胭脂,是因为我喜欢你,我却……”
    却以为这时日还长,以为这世间的永远没有尽头,以为无论如何,两棵延绵千年的树都不会分离。
    所以没有告诉你,也不敢告诉你。
    “对不起。”馥瑾皱着眉,流着泪,嘴角却是笑的,她笑得无比痛苦,“是我不好……”
    阿满痛苦极了:“你没有不好!”
    “对不起……”
    阿满听着那最后一声,也被热风打散了。他眼前的馥瑾,从发丝,到手臂,每一寸,都在被热浪侵蚀,她就想伫立在烈风之中的一尊沙石像,一点点被剥蚀、吞噬。阿满心头一刺,想要上前,却被一阵激烈的力量狠狠推了回来,那力量太大太大,他根本无从抵挡。
    眼前的一切都在扭转,阿满捂住耳朵,被一阵风用力拍了出来。可那风并不伤他,更像一只手,强硬的托住他,把他和赶来的辞年贺栖洲,一并扔到了石壁的内侧。那里是天坑,没有山火。
    阿满被推开前的最后一刻,是他眼睁睁见到那茂盛了上千年的玉兰花树,在一片火舌的炙烤中,四分五裂,化为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