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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的何向东,微微合上了眼,脑子里面想的依然是自己应当如何表演,怎么样使活,这一夜都没睡好。艺人行内有句话叫不疯魔不成活,说的就是这个。
第二天凌晨四点,方文岐就把何向东叫醒了,一老一少,带上几个馒头,趁着月色就骑车出发了,何向东坐在自行车后座,手上抱着个巨大的包裹,里面是表演用的道具。
已经入秋了,凌晨很冷,寒风刮在脸上生疼,何向东原本还昏沉的小脑袋也很快清醒了。
表演的地方在梁庄镇上,离他们有些距离,必须要早早出发才能赶上早市,起得晚了人家赶集都结束了,你表演给谁看?
像方文岐这样露天撂地演出的,现在也只能活跃在农村一带了,城市虽然人多但是不让演,没等圆好沾子就会被城管带走了。
现在作艺是越来越难了。
骑车跑了两个多小时,一直到天放亮才赶到梁庄镇,买了两碗稀粥,就着自己带的馒头,简单地就把早饭解决了。
这时候镇上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各种摆摊的已经在忙活了,卖衣服的、卖农具的、卖种子的、卖吃食的、卖什么的都有……
再过一会儿,方文岐的搭档黄华也来了,他也是位民间艺人,方文岐逗哏,黄华捧哏,两人也搭档了好几年了。
“黄叔,您来了啊。”何向东从凳子上站起来,笑呵呵打招呼。
黄华有些胖,脸比较宽大,笑起来很有喜感,他道:“哟,这不小东子嘛,长得越来越俊了啊。”
何向东也笑:“那黄叔你还不快点准备准备让小师妹跟我算了。”
“去。”黄华笑骂道:“哪学这些话,没个正经样子,方老哥,你也不管管他。”
方文岐坐在凳子上站都没站起来,对何向东语重心长道:“孩子我得批评你,你怎么也不嫌脏啊。”
黄华毛了,喝道:“去,尽胡说八道,一老一少没个好样儿。”
一老一少缺德地笑了起来。
等太阳升起来,街上已经有很多人了,有些卖艺的人也出动了,还有算卦看相的都窝到农村来了,还有一个耍猴的,很是热闹。
黄华和方文岐到附近农户家里借了几条长板凳出来,临时摆了一下,这是给听相声的人坐的。
何向东抓了一把白沙子,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圈,行话叫画锅。撂地的时候,相声艺人在锅里面演出,卖艺挣钱,有等米下锅的意思。
画完锅之后就要开始圆沾了,要把观众吸引过来,通常相声艺人会唱点小曲小调、太平歌词或者唱段快板。
更传统的叫白沙撒字,就是用汉白玉的边角料磨成粉,然后用手夹着洒在地上形成字的形状,用的粉只能是汉白玉磨出来的,不然写不出棱角。
相声的开山老祖穷不怕先生就特别擅长“白沙撒字”,最擅长写的是对联,其中有一对非常出名,叫“画上荷花和尚画,书临汉字翰林书”。
白沙撒字也专门有小曲配合一起表演的,像《拆十字》就是当中经典的代表作。现在会这门绝活的,已经非常非常少了,有的也是在旧社会从街头起步老艺人了。
像侯宝林大师就曾经给毛主席表演过白沙撒字的绝活,为了找汉白玉的边角料可是没少费功夫。
黄华和方文岐已经换上大褂了,方文岐手上还提着一件小点的青色大褂,朝正在忙活的何向东走去,在其背后说道:“东子,等会的开场小唱就交给你了,今天能不能圆好沾子就全看你了。”
第0016章 韩信算卦
“啊?”何向东吓一跳,连手上的白沙子都画散了。
“我来唱啊?”何向东很是惊讶,他开蒙阶段主攻柳活儿和贯口,每天练功也都有唱小曲小段、戏曲、太平歌词之类的,但是师父从没让他上场演出过。
方文岐反问道:“怎么,害怕了?”
何向东赶紧道:“没有,没有,我也是经历过上场考验的人,怎么会害怕呢?”
“行了,别吹了,赶紧把衣服换上。”方文岐把青色大褂塞到何向东怀里。
“好嘞。”何向东喜滋滋地套上了衣服,这衣服是去年师父亲手给他做的,很合身,看起来倒是也颇有几分儒雅传统的味道。
方文岐做大褂也是一绝,传统的中式大褂是不能有肩缝的,要在一块整布上进行裁剪,同时要求领子、袖口等处要合身,口袋不仅要有暗口,还得斜切,所以制作难度比较大。
尤其是在盘“疙瘩袢”上面,这绝对是个细致活。基本的粗坯完成后,还要用镊子一点一点地微调,既要盘实,又要圆润,还要每个袢鼻都对称,这没个十几年功夫是下不来的。
黄华在一旁看的也眼馋,艳羡道:“方老哥,你说你什么时候也给我做一套大褂呗,你看我求你这么久了。”
方文岐却道:“你就算了吧,连叠大褂都不会还好意思问我要大褂?”
黄华道:“不是,方老哥,我是野路子出身,又没有个正经师父教过,叠大褂这种基本功没学过啊,要不您教教我,我不就会了嘛。”
方文岐笑道:“想学啊,可惜我现在已经不收徒了,要不你跪地上,给小东子磕一个,拜他为师让他教你?”
黄华不干了,道:“那我还有辈没辈了?”
他不干,何向东更加不干了,急着嚷嚷道:“师父,你可不能这样糟践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