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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向东是越说越快,观众的掌声也是越来越多,都在为这个半拉大的孩子鼓劲:“瓦德西一听啊,带着一百多名洋兵,到我们家来了。弓上弦,刀出鞘,枪口上着大刺刀,嗬,那个凶呦。到了我们家的前后院儿,都围上了。瓦德西带着兵进了院子,这屋瞧,那屋看,这屋搜,那屋找,找义和团哪有哇?找来找去,找到我们家东跨院儿的北屋了,到这屋一拉门,瓦德西往里一迈步,可了不得了。”
“怎么了?”郭庆问道。
何向东状态是越来越佳,舌灿莲花,是字字珠玑:“就看我们家这木器,就我们家这宝贝呀,在这屋搁着呐。这木器——唰!就这么一放光,光芒四射,当时吓死六个德国人。瓦德西一瞧,噌!屁滚尿流,抱头鼠窜,是狼狈而逃。打这儿起可倒好,他是也不查街了,也不搜义和团了。直盯后来各国和约签字的时候,唯有德国不签字。当时清朝的全权代表是李鸿章李中堂,一瞧德国不签字,这可慌了。”
“‘哎呀,瓦德西将军,为什么迟迟不签字呀?是不是还有什么条件没有提出来呀?’瓦德西说:‘唉?非是我们不愿和约,只因在你们北京前门外有一家住户,他家有一件东西无故放光,吓死我国士兵,若有此物,德意志决不和约!’内务大臣慌忙跪倒:‘启禀中堂,方才瓦德西将军所讲,确有其事。在我们北京前门外,前门大街有一家住户,他家有一件木器,只因年深日久,受了日精月华,已成宝物。并非无故放光。’‘瓦德西一听,怎么着?宝物?非要二次参观’。”
“好。”观众掌声再次响起。
郭庆虽没说话,但心里头却是惊骇,这么长的贯口眼前这个才九岁的孩子一路背下来竟然没有半点磕磕绊绊的意思,而且也没有小孩子气力不济的感觉,竟然连偷气换气也做的了无痕迹,就像是真的用一口气背下来的,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啊。
其实这主要还是归功于何向东这段时间苦练的口技里面的循环运气法,这让他的肺活量大增,而且还可以边说话边存气,说起贯口便有绵绵不绝之感,非常了得。
郭庆更是惊骇莫名,何向东的柳活儿本来就比自己的强,现在贯口也这么厉害,而且他还会口技,岂不是说自己这次要输。
自己一个专业曲艺团体出来的,还在那么多大舞台大人物面前都表演过,怎么会输给这样一个野路子出身的小孩?郭庆觉得无法接受,而且他还知道师父之间的赌注是学狗叫,这还是他给出的主意,这要是输了自己岂能讨好?
一下两下,这心思一乱,心神也就乱了,可以说现在的郭庆根本不在状态,何向东状态却正在巅峰。
何向东继续道:“李鸿章没法子,带这各国公使、各界代表一起到我们家来了,到了我们家进了东跨院儿,可就瞧见那间北屋了。大伙问:‘瓦德西将军,是这屋里不是呀?’”
“盯到参观这木器的时候,您再看瓦德西,毕恭毕敬,跪在地下,俩手托着这木器,‘哎呀!太好了!真是宝物哇!’他是赞不绝口,连声喝彩,拍案称奇,爱不释手,非要带回德国,给他们国王看看去。”
何向东看郭庆一眼,发现这货正魂不守舍,这里应该是要接一句的,现在也没了。
进场门那里范文泉已经骂开了:“郭庆这是怎么回事,在台上还敢开小差。”
何向东只能继续说道:“哪儿能让他带走哇?他不送回来怎么办?各界代表也纷纷哀告:‘瓦德西将军,这件木器,乃是我大清国的国粹,有关华夏的历史。况且又是民间所藏,还是不宜带走。’瓦德西不干,非要带走。”
“各国公使臣联合画押做保,才让他把这件东西带到了德国,又在东西欧展览,游遍了四十多个国家,咱这东西一到哪儿,那是列队鼓乐相迎。嗬!记者采访照相,各国家报纸登在了第一版,轰动了全世界。巴拿马赛会上得头等奖章,这才归还中国,送回我们家存了这么些年。就我们家这木器,真称得上是千金难买,万金不换的宝贝呦!”
这时候何向东半个身子已经在桌子里头了,他抬起左脚踹了郭庆一下。
郭庆这才反应过来,魂都还没刚刚归位,就直接来了一句:“这不半拉锅盖……”
何向东豁然转头,眼神震惊盯着郭庆。
进场门那里方文岐和范文泉也顿时站起来,两人脸色霎时凝重起来。
刨底了!
郭庆把底给刨了。
相声有行话叫“刨活”,意思就是把别人要说的包袱自己给说了,比如说逗哏演员接下来的要说包袱被捧哏的说了,就是这个意思。
“刨底”,相声里面都有底,这是整段相声最后的包袱,就像卖五器最后一件木器的底就是半拉锅盖,这本来是该何向东说的,却被郭庆给刨了,让何向东不能继续表演了。
刨底如果是无心的那叫演出事故,故意的就是艺德问题了,后者演员是要遭到整个行业排斥的。
范文泉脸色极为难看沉声地吐出一句话:“要出事。”底被郭庆刨了,这眼瞧着相声就要结束了,那里还来得及应对。
方文岐也站着,面色同样凝重,他紧紧凝视着自己徒弟,对这个孩子他还是有信心的。
台上,郭庆也反应过来自己刨底了,脸当时就红透了,手也不知往哪儿摆,整个人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