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川菜行不行？米饭吃多少？”韩昀是成都人，梁函故意贴他的口味。
    谁知韩昀摇头，“别，吃辣我长痘，经纪人又要骂我了。点清淡的吧，粤菜淮扬菜本帮菜什么的。”
    梁函只好退出页面，挑了家粤菜，点了烧鹅，又添了点心和青菜，两个人吃，能给韩昀下酒就差不多。韩昀看着梁函忙活，正好一根烟抽完，禁不住笑了笑，“哥，你这么些年怎么都没变？”
    “变什么？”梁函抬头看了韩昀一眼，见对方脸上总算露出几分悦色，便开玩笑道，“你当我是巴啦啦小魔仙吗？”
    韩昀果然乐起来，“不是，我就是看着你越来越好，从其他导演口中也听到别人提起你，都还像咱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样，很多人夸你有天分，眼神毒辣，也很多人说你好，难得的好。”
    梁函嘁了一声，不以为然，“都知道是我把你选出来的，当着你的面，肯定不会说我坏话啊。你也没变，入行这么多年还跟个傻子似的，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
    韩昀凝视着梁函，沉默了很久，才闷声开口：“是，我确实就是个傻·逼。”
    梁函微怔，很快意识到，韩昀大抵是遇到了什么事才来找他。
    自从入行以来，韩昀几乎没在圈子里交到朋友。这太正常了，大家都是演员，彼此间只有竞争关系，一部戏拍摄时关系再好，等重逢时可能就已是粉丝撕逼大战的战场。同性、异性，皆是如此。
    在院校读书的时候或许还能留存真正的情感，可韩昀并非科班出身，当年他的大学同学，早就各自散落在老家，没什么联系了。
    和韩昀关系最紧密的就是他的经纪公司，可公司一切向钱看齐，红的时候什么都好说，一旦陷入低谷，韩昀也很难对他们真的信任。
    梁函伸手拍了下韩昀肩膀，见惯不怪，“没事，有什么就和哥说，但凡能帮你的，戏也好，别的也罢，我都帮你。”
    韩昀看着梁函的眼睛，从他出道至今，最帮着他的人一直都是梁函，在这个人面前，他知道自己无需隐瞒。少顷，韩昀开口：“嗯，我想和公司解约。”
    “为什么？”
    “我已经换了两个经纪人了，实在相处不好。”韩昀犹豫地说，“我就是……觉得我应该换换路子了，连着演了三部霸道总裁了，总是和小女孩谈恋爱，太腻味了。想换点别的项目，公司不同意。因为我不会演，驾驭不了别的角色。趁现在还有点粉丝，他们觉得我把钱尽可能多的赚够了就行……”
    韩昀知道公司说的也是实话。
    他原本是体育生，大学读了个普通二本，别说表演了，就算做别的行业，韩昀也知道自己没什么真本事。公司替他演技操心，他很能理解。然而，他已经显而易见地在霸道总裁偶像剧这条路上走死了，片酬抬不上去，合作的项目班底越来越差，播出的剧毫无水花，粉丝流失……公司每个月光花钱帮他买微博评论转发都要上千块的宣传预算。韩昀有时候都在想，这个钱还不如别花了替他省着，等过两年他真的无人问津的时候，退出娱乐圈，至少能拿这笔钱多过几天舒坦日子。
    既然已知这条路走到底是死路，他还想换个方向试试……万一呢？
    公司没有人信。
    换不换经纪人，已经无法改变公司对他的定位和发展策略了，他只能换一个公司。
    梁函低头沉吟，很直白道：“可是……你现在换公司，已经不可能拿到当初的待遇了，而且，你就能保证下一个公司对你会更好吗？现在的公司起码是在你微末时赌中你的，经纪合同有效一日，他们都还会按照当初的约定履行对你的义务。现在的经纪公司已经和当年不一样了，他们喜欢……更年轻的男孩。”
    韩昀闻言，果然再度陷入沉默。
    他抱头冥思，梁函也不打断，只是坐在一旁陪着。不多时，外卖送到，梁函安慰他，“先吃饭，天塌下来也没有吃饭重要。”
    韩昀起身帮梁函拆盒子布置，随即又把自己带的红酒打开。
    梁函看他裤兜里连开瓶器都带着，嘴角上扬，“你怎么随身还带这个？我看你不是来见组的，是打定主意要和我喝酒吧？”
    韩昀也笑，“是啊，我看到地址在你们园区，才答应过来见一下的。这次我连男主都不是了，演一个男三，钱也没多少。但好歹是个正经制作的项目……经纪人说让我试试，如果失败了，就别再考虑转型的事情了。”
    “那你就这样来见导演？”梁函上下打量韩昀粗糙的脸，“就算你比刚出道的时候大了几岁，也不能这么不修边幅啊。”
    韩昀低头自嘲地笑，“我故意的，这样比较贴角色……是一个酗酒家暴的渣男。”
    梁函哽住，半晌才开口：“你转型非要这么极端？”
    “不极端没人要我啊。”
    娱乐圈太残酷了。
    梁函依稀还能想起《大唐情人诀》刚播完的那一年，韩昀几乎住在了热搜上，他出现在机场要上热搜，他养狗要上热搜，他胳膊上有一道伤疤要上热搜，连他回老家看妈妈都能被狗仔拍到上个热搜……韩昀的粉丝倒不算爱撕逼，那时候刚开始流行控评，文案花样百出。梁函的星途casting也在那个阶段建立，韩昀还特地转发了他们第一个组讯表示支持。十分钟后，梁函再想登陆微博的时候，就已经被他粉丝的“打卡”和“祝福”的消息卡到打不开APP了。
    韩昀是真实在巅峰上站过的。
    如今他却说，没人要我。
    梁函心里五味陈杂，不知道当年让韩昀来演戏究竟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了。
    看着韩昀自己起身去饮水机旁边拿纸杯倒酒，梁函低声说：“给我也拿一个过来。”
    韩昀诧异回头，“你喝什么？白水吗？”
    “不，陪你喝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