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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萧叡怔了怔,难以置信地笑了一声。
    这声笑落在怀袖的耳边,尤其的刺耳。
    她懂。
    萧叡是觉得,她就是一只小猫小狗,竟然还敢自不量力地想要做个人。
    她只是想做个人。仅此而已。
    她在萧叡的怀中抬起脸,柔婉祈求地说:“七郎,以前我们也有过好时光,倘若你对我还有一分怜惜,就请你放我出宫吧。”
    “我知道的密事太多,你若不放心,你尽可把我毒哑。”
    “我从未留过你我之间的书信,没人会发现你曾经临幸过我,绝不会污了你的名声。”
    “七郎,我最后一次求你,让我走吧。”
    萧叡许久没见怀袖这般柔弱可人、求君怜惜的姿态,难得见到,竟是想求离开他的身边。
    就这么想走吗?情愿被毒哑,也想走吗?
    怀袖像把一柄生锈的钝刀,迟缓而坚定地插进了他的心口,疼得让他一时喘不上气。
    萧叡怕她跑了似的抓着她,残酷地说:“不行。朕说不行就是不行。”
    “你是我的,你活着一日便属于我一日。”
    怀袖像是畏惧了他,阖上眼睛,如往常一般,柔软地顺从了尊贵的陛下。
    她料到萧叡不会答应,可她还是想问。
    最后问这一次——
    曾有个少年答应过她,要帮她实现愿望。
    少年没了,承诺也没了。
    既如此,那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反正她身无外物,无牵无挂,只有这贱命一条。
    第27章
    因发现得早, 勒令及时,且无申证,尚宫与皇上之间的传闻不了了之, 无人敢再传。
    此之后, 宫人们原以为皇上会避嫌冷落怀袖一阵子,却没有, 依然重用怀袖, 将诸多宫务交予她料理, 反而更加器重她,还三五不时地打赏她。
    如此光明磊落,秉公无私,确不像有私情。
    皇上也维护住了他登基以来, 敦诗说礼、修齐治平、温恭自虚的形象,此事被困在宫中,倒未再往外传。崔贵妃受罚, 也只说她违反宫规, 并未写明来龙去脉。
    怀袖这段时日愈发地端正自己,一举一动都要谨守规范。
    向来与她不对付的苗氏私下与她拌嘴:“谁让你拖着不成亲?你若成了亲, 怎会有人编你闲话?当初闵小将军多好,还特意当众请陛下求亲,也不知你在挑拣个什么劲儿。”
    这回她出事,苗氏反而替她说话,为她证明清白,说她虽然行事有些瑕疵,作风却没问题。女人最懂女人,在这世上,有时候女子的名声比性命还重要, 这种事却不能瞎说。
    苗氏虽然倨傲,本性却不算坏,不过是两人出身不同所以处不到一起,这也是怀袖与她搭伴管尚宫局多年,还算相安无事的原因。
    怀袖便答:“是我配不上闵小将军。”
    苗氏说:“我最烦你这样,你是四品尚宫,有什么配不上?”
    经此一事,势同水火数年的两人关系反而好了,近来都如姐妹一样。
    苗氏还要帮她筹谋亲事,道:“你这样的人品资质,虽说年纪有些大,与你匹配的男人还未娶妻过的难找,你若不介意,找个二婚的,做人继室,当个正房掌家太太却很稳当。”
    怀袖道:“我知道苗姐姐你好心,但还是不必了,我的婚事我自己心里有数。”
    苗氏不豫道:“你该不会是真的要为你去世的情郎守节吧?荒唐,你现在是年纪还轻,又自小待在宫里,身边都是女人,过得跟女尼姑子一样,所以觉得无所谓,等以后你老了,干不动活了呢?总得为将来打算。”
    怀袖只得生硬地推辞。
    怀袖从没想过要守节,若有合适的对象,她也不介意嫁人。但是萧叡介意,她被萧叡盯着,想给她做亲的人,想要求娶她的人,统统都被萧叡悄然打发了,一个个的都被她拖累,何苦害人前程?
    闵小将军成亲之后便去了岭北戍边,还有平郡王,若不是想讨她当继室,儿子原本能打点到更好的差使,萧叡全没瞒着她,刻意敲打她呢。
    怀袖现在有了别的想法,没想再找男人。
    囚禁她的男人是大齐的皇帝,没人帮得了她,萧叡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把人打发了。她也不想连累旁人。
    于是还是拒绝,被苗氏说不知好歹,又和她吵架。
    立秋之后。
    几日没与她说话的苗氏给长女办及笄礼,邀请怀袖去见礼,亲用洒金帖写了封帖子请她。
    怀袖颇为受宠若惊:“请我吗?”
    苗氏没好气道:“喏,你看,写的是你的名字。”
    帖子上写的是秦氏。
    怀袖都快忘了,她的本姓姓秦,在宫中十几年,怀袖这个名字被叫得多了,突然在帖子上看到“秦氏”两字,她好不习惯,颇为新奇。
    苗氏道:“我不知道你原名叫什么,只知道你姓秦,浑写个秦氏,不过前衔写了尚宫,不会有错。”
    怀袖想自己的大名叫什么,籍贯上有录,但她那时候太小了,又没开蒙识字,也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后来改了宫籍,换了怀袖这个名字,最早她进宫前的籍贯已经找不到了。
    她只隐约记得童稚时,娘亲管她叫“二丫”,姐姐是“大丫”,有时就叫她“妹妹”,他们村里的小姑娘,十个有八个这么叫,至于录在籍贯簿子上的大名是什么,她并不知道,她曾经查过,没有查到。
    这还是头回有女伴请她去宫外玩儿,怀袖很想去。
    这次萧叡在宫中,她便去请皇上放她出宫一日。
    萧叡一听她说要出宫就心慌,矢口拒绝:“不准。”
    怀袖恼怒道:“你不准我离宫就罢了,我只想出去一日,参加小姑娘及笄礼都不成吗?”
    萧叡见她发火,想想是自己太过严苛,再说了,怀袖想逃也不可能逃得掉。他们上回闹别扭到现在,怀袖没一天给他好脸色,纵使他日日去哄怀袖,又赠金银绸缎,又赠珠宝首饰,怀袖收倒是收,锁柜子里,还是不理他。
    说到及笄礼。
    萧叡就想起怀袖十六岁时的事,当时皇后的侄女与她年岁差不多,还带她回了一趟娘家,亲自给侄女持办及笄礼,盛大豪华。
    萧叡觉得全宫上下,大概只有他一个人记得怀袖的生辰年纪,他一直记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子今年也满十六岁,若她生在世家,应该也会有家里人给她办及笄礼。
    萧叡心里惦念着,特意去京里最好的金银楼,自己备好玉石珍珠,自己画好了图样,提前小半年,找师傅制作,做了根金钗,样式是玉兔抱月,兔子用了白玉,月亮则是一颗南珠,只能说有几分可爱。
    如今看来肯定比不得世世代代只供奉皇帝的皇家工匠,但他当时真的喜欢得紧,在与怀袖偷会时,把钗子送给她。
    他记得怀袖很高兴,但又很困扰:“你送了我,我也不可能戴出去,你别老送我这些了,藏都不好藏。你先前送我别的,差点被同屋的怀月姐姐发现,吓死我了。”
    萧叡觉得她好可爱,道:“以后等我当了皇上,你就可以把钗子拿出来戴了,没人敢说你的不是。”
    念及此。
    萧叡便说:“我以前送红包你的那只钗子呢?”
    怀袖茫然,问:“那支?”
    萧叡说:“你及笄时,我送你的那支玉兔抱月钗。”
    怀袖记起来了:“放在柜子里呢。”
    萧叡道:“你戴那支钗子去,我便准你出宫一日。”
    怀袖东西都料理得整齐,当即把钗子找出来,许久未用,藏了太久,颜色都发钨了,做工还很粗糙。
    怀袖本来觉得自己不是个挑剔的人,但戴这样的首饰去参加官家千金的及笄礼,未免不够体面,但萧叡都这样说了,倒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那她明日去找尚服局的司衣给她把钗子翻新一下,那勉强还能戴出去。
    怀袖如此想,一口答应下来:“好。”
    萧叡来了兴致:“朕为你梳发吧。”
    怀袖一把乌鸦鸦好头发,她坐在妆匣镜子前,萧叡拿梳子给她梳发,满意地道:“朕记得你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头发没现在这样多,这每根头发都是朕辛苦养出来的。”
    萧叡将她的头发梳顺之后,还想给她挽个髻,插上那支他们定情的发钗。怀袖不懂他这爱好,为何总喜欢私下打扮她?
    但他手笨,哪会挽女人的头发,好不容易弄好,钗子一插-上去,就掉落下来,他手忙脚乱地接住,差点掉在地上,握着发钗,颇没面子。
    怀袖在镜子里看到他丢了人,觉得好笑,一不小心笑了出来。
    萧叡若无其事地把发钗放回桌上,忍不住去看怀袖笑,连日以来悬在他心头上的一块大石头像是落定下来,怀袖总算是对他笑了。
    既如此,应当算是与他和好,也放弃出宫了吧?
    萧叡心想,苗氏的女儿及笄礼竟能让怀袖与他和好,功劳不小。
    于是他特意准备了一份贺礼,届时借嘉赏苗氏,一道送过去。也显得他家怀袖参加这样不一般的及笄礼更有面子一些。
    几日后。
    怀袖乘马车出了宫,路上没有逗留,直接抵达了苗氏的夫家。
    路上遇见另一辆马车,虽然那辆马车比她的更加豪华,但大抵见她乘的是宫车,还与她让了道,没想到两辆车同路,一直跟在她后面。
    怀袖踩着小凳下了马车。
    后边那辆马车上的夫人和小姐也下车了,那位夫人见到她,脸上扬起个笑:“我还想是谁,这不是尚宫娘子吗?”
    怀袖认得这位夫人。
    兰阁老的长媳,陈氏,怀袖拱手道:“陈夫人。”
    光论品阶,陈夫人也身怀诰命,是三品淑人,不过只拿俸禄,没有实权。
    两人曾在宫中见过几面。
    但她的身边伴着一位妙龄少女,怀袖还是头一回见,见这少女与陈夫人面容肖似,一看就是母女。
    想来,这位少女便是萧叡意属的兰家嫡女,可能当上皇后的几位人选之一了。
    第28章
    但见这少女十六七左右的年纪, 一张桃心小脸,纤柔可人,身着丁香色茜折枝花比甲, 下搭绣湖色十二幅百水裙, 既贵重,又不至于喧宾夺主。怀袖先前只在小像上见过她, 画上不显, 本人灵动得多。
    她随母亲与怀袖问好:“尚宫娘子好。”
    免不住好奇地打量怀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