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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晓得你花花肠子里装了些什么?”
“嗨,我为人如何你还不知道吗?”
“就是知道才不好介绍你们认识。”
王子林翻了个白眼,“算咯,不说拉倒——”
啤酒已经喝到了第二瓶,陈原有点担心王子林问他接下有什么打算。
这是个非常经典面试问题:你未来三年内有什么打算?五年内的职业规划是什么样的?陈原还碰到过一个问二十年的。这类提问往往很好答,谈一点工作能力的提升,能为公司作出的贡献,未来的发展安排和继续学习的动机,怎么样都不会出错。可是走出面试房间和写字大楼,轮到朋友问自己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时,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人生到底怎样安排才能最优化?如果当真排列出最优化的二十年进程,能够一步一个脚印地照此进行,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陈原三十岁了,不能再像二十岁出头的小年轻一样脸不红心不跳地大谈人生与理想。而立之年理应不该再感到困惑,起码不该表现出迷茫。他理应眼神坚定,一条道走到黑,管它是对是错,毕竟绝大多数人都这样走了,就算是盲目跟随,也不至于沦落到千夫所指的地步。
行业内有一位前辈,咨询做了三十多年,传统的Generalist,换言之什么大的小的乱七八糟的项目他都能做,按理来说已经可以提前退休安享晚年。这位前辈的公司总部设于北京,想要请他每周过去指导指导,年薪早就开到八位数,他依然不为所动,理由是不喜欢住酒店。
于是总部给他在北京买了套房,请他每周过去工作四天。来去都是头等舱,自带商务车接送。
这是业界传奇,是行业的天花板,是哪怕陈原现实生活中碰见了都不会妒忌的存在。
陈原自然不是为了索要高额的年薪,更不是为了谋取特权。他只是想要一点点的保障,和他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安全感——现在大家都提倡自己给自己安全感,拒绝啃老,不依赖他人,可若要细究安全感是什么,答案似乎都指向存款,指向金光闪闪的美金符号。除此以外,说什么都会被他人当成自欺欺人。
“承认自己的平凡——不对,承认自己的平庸,好像是件不容易的事。”
陈原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酒精已经开始生效,他边说边笑,脸颊泛红,伸手在眼角揉了揉,像是把泪花都笑出来了。
王子林一时语塞。以陈原的能力,就算行情再怎么差,两个月怎样都该找着工作了。他这会儿在笑,眼神却朦朦胧胧,难以聚焦。
王子林欲言又止,他习惯给陈原想方设法、出谋划策了,陈原却没给他说出口的机会。
“不想再跟大学里一样,马不停蹄地投递简历了。”
终究还是要找一份工作——类似的名单长无止尽,要结婚、要买房、要繁衍,要孜孜不倦地给自己的人生寻找目标和意义,这样的想法总像是一种理性的自我欺骗。剥去这些,生活的本质贫瘠得令人心痛。陈原摇摇头,轻声说,“我好像一辈子都钻到钱眼里去了,有时候想想,觉得自己挺可怜的。”
无论是被迫还是自愿,众人都在匆匆忙忙奔波劳碌,陈原却给自己的世界按下了暂停键。他就像一粒停止转动的、渺小又顽固的沙砾,嵌在深海底部纹丝不动。
骇浪无情,他看起来就像在迅速倒退。
第38章 试试
38.
今晚陈原难得话很多,以往都是王子林开着话匣子,滔滔不绝,陈原负责应声,像个专业的捧哏,现下两人却像是调转了性格,陈原一手撑着下巴,嘴里咬着一根长长的串肉用的牙签,说话时嘴里吐出团团雾气。
“当初是我提出来的,是我对晓小说,我可以养她。”
王子林放下手中的啤酒瓶,这是陈原第一次主动谈起这段婚姻。
“我是有私欲的,我当然有。”他低头笑笑,“做家庭主妇的话,就不会与异性产生不必要的接触了吧?……以前我都是这样设想的。”
被人圈养在笼子里的鸟容易与社会脱节,陈原小心翼翼地寻找着话题,聊着中立的社会新闻,工作上的事情却不怎么提。
她曾是甲方公司里的会计,为他跑到陌生的城市里,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偶尔提起要孩子的事,陈原都打着哈哈,含糊其辞。陈原看起来总像是贡献的一方,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做出善解人意的样子,说着让我来养你,实则都是为了自己。抓着这把稻草,总不至于孤独终老。
不合适的征兆很早以前就出现了,分开是迟早的事。
“何况我们俩的性格也差了太多。”
夏晓小比他强多了,从事业型女性转变成家庭主妇,等同于没了经济来源,如果陈原真想的话,他完全可以找到法子让她净身出户,可是就算冒着这样的风险,比起在长无止尽的婚姻中自我麻痹,晓小宁可选择一刀两断。
换做是自己,他大概做不出来。
陈原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点上,火光将他的侧脸照亮。
“我好像什么都没做好。”他闷声说道。
王子林想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陈原总是嘻嘻哈哈的,更是极少与自己谈论这些私事,他只能说,“看开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陈原不置可否,眼皮一掀,又无事人一般开了瓶啤酒拿到手边。成双成对的大学生从他们身边走过,许多人十指相扣,命运之线却并不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