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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玉其实低估了这时代文人的风骨节气,也低估了众人对鬼神之说的敬畏,就是发个誓那是从内心来说非常重要的,稍稍认字的都不会做这勾当,而知识的普及也不如后世,什么东西网上一查,基本都能知道。这人行骗多地,专找乡村下手,只在楚玉这里吃了亏。
    当天晚上,几个村子的主事人便对那人用了私刑,那人惨叫着说了真话,又在袖带和行李里找到银钱首饰之类的,更是气的不行,直接把那人打死扔进了深山。
    那些本就病着的人,在河边又是大太阳又是打坐的折腾,去了好几个,楚玉也只有叹息了。
    也不知向二爷爷怎么想通的,他拿了向文兰那药方,直接让认识药草的人上山去采,然后拿回来也不炮制晾晒,直接就煮了几大锅在向氏祠堂外发放。
    又过了两天,监镇直接去庙里请了和尚在各个村子念了经,便也不管了。
    林木也传了消息过来,这次时疫范围大也不大,就在天长县内,小也不小,附近的大小村子都有人因此离世的,便有那嚼舌根的说莫不是有什么瘟神在,说来说出,又说那身体不好的人有哪些,其中就有江小柔,她从小身体不好总咳嗽,很有可能就是她,这流言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的四散开来愈演愈烈。头天晚上宴请‘法师’的时候,喝了点酒,那人便吹嘘自己走了多少多少地方,见识过什么什么场面,说着说着就说到祭品的事情,食物最差,好点的三牲六畜,这效果最好的肯定是人祭。便有人打了这人祭的主意,试探着提议了让江小柔当祭品,还能省点钱——三牲六畜可不便宜。开始还有人反对,那提议的人却道若有亲人后辈出事怎么办,又说江家独门独户,跟在场的没有任何关系,殉了她一个,对附近几个村子都好,难道她家还能翻天不成!其他人便默认了,其中就有林木的族爷爷。那骗子第二天醒来时已是后悔了,却没办法只能赶鸭子上架。
    楚玉听了简直遍体生寒,这一条人命在他们心中竟是比不上一只鸡一条狗,又想起有人说过:“翻开史书,满满的都是‘吃人’二字。”头一次生出了不知何去何从的悲凉。(原文是“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四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出自鲁迅《狂人日记》。)
    三月底的时候,疫情慢慢控制了下来,直至再没人因此死亡。上水村统计下来,没了三十五人,大部分是八岁以下的孩子。
    经此一事,楚玉少见的无精打采了好几天,整天就蹲在院子里弄她的簪子,已经弄好了好几根,都是很简单的,复杂的她也弄不来。
    院门依旧没有关,方氏带着江小柔进来的时候,楚玉正在刻木头,头发凌乱,面目狰狞——桃木太硬,又怕太大力弄断了。方氏被吓了一跳道:“这是做什么呢?”
    楚玉闻言抬头一看,忙笑着站起来道:“不过是打发时间,伯娘怎么有空过来?”拍拍身上把两人让进了堂屋。
    楚玉让两人入座,又倒了水,对江小柔道:“文君带两小孩上山摘野果去了,一时半会还下不来,她呀,就是个野猴子,能有你三分文静,就不会让伯娘烦恼了。”
    江小柔把手中篮子往桌子上一放,就要给楚玉下跪,唬得楚玉一下蹦起来忙扶着她皱眉道:“妹妹这是做什么?”
    江小柔道:“姐姐救命之恩,当不得这一跪吗?”
    方氏也在一旁道:“那天我真是吓坏了,现在都不敢回想,本该早点来给你磕头道谢的,又怕这病没好过了病气给你们,这才拖到现在。”
    楚玉道:“你既叫我一声姐姐,那做什么还要下跪呢,起来吧,地上凉,别又病了。”
    江小柔看了看方氏,见她点了头,才起了身。
    几人说了一会话,楚玉送了根自己做的簪子给她,两人再三表示了感谢才走。
    四月初,林氏生了个儿子,身为这一支唯一的孙辈,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看重和疼爱。向文书去县城买了个细细的银手镯,花了不少钱,刘氏嗔了他几句,脸上倒是带着笑。
    小孩出生的第二天晚上,江家着火了。
    江家并不富裕,是家乡着了水灾逃难来的,路上亲人大多都离散了,路过上水村时正好江小柔出生,在山上搭了个棚子安家,孩子小不好长途跋涉,便在上水村安顿下来,十几年过去了,也习惯了。
    江家父子干活卖力,农闲时上山打猎下水捉鱼,方氏手巧,也能做一点女红补贴家用,生活慢慢好起来,起了五间土房子,江小柔和江父夫妻睡东边,江大山睡西边,隔壁是厨房和用茅草搭的猪圈并茅房。
    楚玉是被一阵阵的敲锣声吵醒的,她侧身听了一阵,听见嘈杂的“走水了”便起身穿了衣服。刚打开房门,就看到村口那边火光冲天。
    楚玉咯噔了一下,还没想明白,向文书就穿好衣服出来道:“我去看看,你把门闩好,谁敲门也不要开,等我回来。”说完拎了一个水桶就跑出去了。
    楚玉赶忙拴上院门,又拿了把镰刀握在手里,躲在院门后面,耳朵贴在门上努力想听清外面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火光渐渐小下去,门口传来敲门声并向文书疲惫的叫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