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有什么东西是现在东南的命脉的话。
    那就是粮食和物资了。
    所以当巨墙上，那个头发稀疏，脑满肠肥，戴着一副明显小于他的脸孔很多的小圆眼镜的胖大男人，眯着眼睛，像是带着某种快感报复般说出那番话的时候。
    一石激起千层浪。
    你们不会再有粮食和物资了。
    没有比这更恐怖的话语了。
    什么叛国投敌，出卖联邦利益，勾结魔种，都比不上这句话的一分一毫。
    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傻子，很多人都明白，东南早就没有任何物资和粮食了。
    他们之所以还能够吃上东西，用上必要的物资，肯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而这问题，很可能就是那些流言所说的内容。
    有时候流言未必是假的，真相往往就摆在你面前。
    只看你愿不愿意接受罢了。
    东南的难民们并不愿意接受，他们只要有饭吃，有衣服穿，乐得装作不知道这些，不知道他们吃着的东西是哪来的，穿的又是哪来的。
    反正联邦已经放弃他们了，那么什么忠诚，信仰，决心，都是假的。
    活着才是真的。
    所以就算奥莉薇亚也好，东南光复军也好，勾结了圣罗兰，要独立，要怎么样都好。
    无所谓。
    但是现在，不行了。
    之前他们可以说完全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在看着那些巨墙。
    什么苏君炎联合魔种杀了海克里斯将军，苏君炎是魔种，苏君炎和北王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都是日后茶余饭后的谈资啊。
    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东南光复军要是真的因此崩溃了，会不会发生暴动误伤他们。
    其他的，可能就是明天的粮食还能不能准时发放之类的担心。
    可是现在。
    此刻。
    有人跟他们说，你们以后再也不会有粮食和物资了。
    用的是肯定的语气，身份是圣罗兰的一个对外的高级官员。
    一切都和传闻那么吻合。
    那个惹人厌恶的圣罗兰胖子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意思就是，你们完蛋了，圣罗兰已经不打算救济你们了。
    或者说，是我，那个胖子，他不打算救济这群东南难民了。
    他出卖了圣罗兰的利益，用此作为交换，以换取他以后在中央联邦的前程。
    所以他才会出现在巨墙上。
    “如果你们不打算相信我的说法，没关系，我可以稍微罗列一下最近一次，我提供给你们的物资和粮食的具体数据……”叫做歌罗西穆的前圣罗兰军务部对外专员，很是写意地推了推自己的小圆眼镜，像是在享受着什么般，开口道，“恩……第一批物资，发放至梅林城……”
    “咔——”就在这个时候，所有的巨墙在同一时间熄灭。
    整个东南，都是一样的状况。
    根本不需要劳伦斯吩咐，已经完全明白了过来的士兵们，自发地在第一时间，局面还没有彻底失控的之前，把所有的发射器毁掉了。
    这或许是隐藏在之前所有花招之后的，最凶狠的一刀。
    但未必可以摧毁整个东南的局面。
    “你们干什么？！”有愤怒地民众已经在朝着士兵大吼。
    “为什么关掉那些东西？！是怕暴露你们的无能吗？”有第一个人，就有第二个人。
    “还是心虚了？事实就是和那个人说的一样，你们勾结圣罗兰，现在把戏被戳穿了？”说这话的人，好像真的是忠于中央联邦的好国民一样，甚至有点想要冲上去对着那些士兵的脸大吼的样子。
    其实归根究底。
    还是，能不能吃饱，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
    对于这些忽然被点着的火山，东南光复军的做法更直接。
    他们什么辩解也没有，就把那些叫的最凶的人踹翻在了地上，冷冷地着其他人。
    好像是在说，没饭吃会死，叫得太大声，死得则会更快。
    “现在进行全面戒严，任何人胆敢讨论关于之前那些虚假言论的，都被视为蛊惑，军法处置，力斩不赦。”冰冷的军令在每个城市进行了统一。
    场面好像被压制住了。
    “我得承认，您此行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劳伦斯听着窗外渐渐安静下去的梅林城，再次缓缓开口。
    他知道事情已经谈崩了。
    他要考虑的是怎么把这颗闪耀的晨星送走，以及，之后的粮食和物资该怎么办。
    “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路西菲尔一如既往地谦虚地说道，“老实说，我是很尊敬您的，劳伦斯阁下。”
    “在海克里斯将军还在世的时候，您就已经相当耀眼，只是大将军的光辉太过刺目，遮挡了您的闪耀。”
    “但在军界提起您，无论是谁，都会觉得，您一定是大将军最好的接班人。”
    “劳伦斯阁下……”
    “军部都在等着您呢，国不可一日无君，军部也不能一日无主。”
    一个，诱人的条件。
    以劳伦斯现在手里的筹码，他的履历资格，他完全有可能坐到那个位置。
    只要他敢赌。
    奥莉薇亚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劳伦斯也在看她。
    好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又或者是路西菲尔在想什么。
    “殿下。”劳伦斯微笑着在桌子上支起了双手，“您知道我是什么跟着大将军的吗？”
    “大概是三十年前？”路西菲尔听出了一些拒绝的意思，却没有太失望，反而露出了一副闲聊的姿态。
    “三十年前，我进入军部的时候，那已经是大将军的军部了。”劳伦斯缓缓说，“大将军的光辉或许太过闪耀，以至于让其他人都没办法展露自己的锋芒，可是，没有人可以否认，只有大将军在的军部，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部。”
    “而现在呢？”他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又看向了路西菲尔。
    “殿下，军部大将军之位是这个世界上最诱人的东西之一，没有人可以拒绝，包括我。”
    “但……已经见识过了日光的光辉，谁又愿意去做那个不起眼的萤火呢？”
    这是正式的拒绝了。
    “那……”路西菲尔沉默了一下，“如果那个您所企盼的新的日光，现在熄灭了呢？”
    劳伦斯僵住，锋芒从全身穿刺而出。
    这……才是最凶狠的一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