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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百安闻言,脸色好看了一点,把碗往廖氏跟前推:“娘,吃饭吧。”
廖氏坐下了,却不动筷子,陈姜自顾自地夹了黄瓜就大口扒饭往嘴里填。
陈百安吃了一口,鼓着腮帮子顿住了:“姜儿,这饭……”
“怎么啦?”陈姜白他一眼:“有的吃就不错了,嫌难吃你去做啊。”
“没有没有,挺好的。”陈百安尴尬地笑了笑,硬是咽下了那口饭。小妹也不会做饭,肯做就已经很好了,转而又看廖氏,“娘,你尝尝,姜儿会做饭了呢。”
廖氏颤抖着拿起筷子,挑进碗里,一串泪珠就滴了进去。
陈百安心酸:“娘……”
“咸泪珠子配饭正好,不用吃菜了,嘿嘿。”陈姜丝毫没有安慰的意思,变本加厉地冷嘲热讽。
廖氏羞怒难当,啪嗒跌了筷子,站起来向里屋奔去。
陈姜道:“哎哎,别跑进去哭啊,我晌午可是要睡觉的,我头还疼呢!”
廖氏终于爆发,尖叫起来:“我死!我去死还不行吗?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要卖你,你尽管怪我好了,你去告诉你奶奶,告诉村长,告诉所有人,就是我这亲娘要卖亲闺女!我赔命给你,我去跳崖台子,我死了你就解气了!”
说罢就往门外冲去。
陈百安慌忙扑过去拉住廖氏:“不要啊娘,不要啊!”又回头怒斥陈姜,“你咋没个够,逼死亲娘你能得啥好?”
陈姜不说话,继续大口吃着夹生饭,她是真饿了。
廖氏被她几番打击挖苦,头脑发热,人也晕了,急愤之下真的想死。陈百安死死抓住不放,两人互相拉扯,哭天抢地,在门口闹得不可开交。幸亏这是村尾偏僻处,若叫村人瞧见,少不得又给人添一个下饭笑话。
待陈姜一碗饭下肚,搁下筷子时,廖氏已被拽倒,趴在地上哭得发乱鬓散,衣裳都走了形状。
陈姜上前扶她,反被陈百安拍了手:“你还想干啥?还想逼死她?”
“你打我?”陈姜凶恶地睁大眼睛,转瞬又恢复面无表情,“算了,不跟你计较。我帮你一起搀她起来,躺在这多难看?逼什么死,如果听两句难听的就寻死,那你,我,她,在老宅听了那么多年难听话,怎么没死?”
陈百安沉默,但还是将廖氏的褂襟交到了陈姜手中。两人一起用力,把哭得不能自已,身子瘫软的廖氏硬拖起来架到凳子上坐稳。
陈姜对陈百安道:哥,你上山挖点野菜,再去老宅借点面粉和香油,再借个蒸板子,再借个蒸笼布,再借点大蒜,有醋最好能再借点醋,我们晌午蒸野菜吃。”
陈百安动也不动,陈姜只好又道:“你去,我跟娘好好说话,你回来的时候娘一定还在,我不骂她不打她也不撵她,我向你保证,你相信我。”
陈百安道:“我相信你,可是你说的那些东西借不来的。”
陈姜:“……能借啥借啥吧。”
第9章 无知者无畏
支走了陈百安,廖氏埋头愈发哭得凶,根本不想单独面对陈姜。
陈姜冷眼观望她,暗叹一声,一双儿女养成废物,却还是对这女人存有浓浓孺慕之情,可她呢?还有救吗?
四处瞧瞧不见影子踪迹,大约是躲去哪儿想它的最后心愿去了。陈姜觉得它不在也好,有些不能当着孩子说的话,现在能说了。
推了推廖氏胳膊:“别哭了,吃饭吧,我不说难听话了。”
廖氏不理。
“你知不知道老宅的人都看不起你闺女儿子?”陈姜放缓语气,尽量不再给她刺激。
廖氏哭声略低了些。
“同样是闺女,稻儿谷儿苗儿女红茶饭样样拿得出手,我呢,会耍赖,会吵架,会哭闹,会把口水吐到我不喜欢的人身上,会进别人屋里乱翻乱找,你说,将来说亲的时候,是她仨嫁得好,还是我嫁得好?”
廖氏抽噎着,不再嚎啕。
“同样是儿子,百年百顺两个在老宅是宝贝疙瘩,活计做得少,好东西却总有他们一份,更别说奶奶还出钱供着百年哥读书。可我哥呢,十三岁了,身子瘦弱,性子沉闷,没有读过一天书,从百年哥嘴里学句像样的话都高兴半天,会做的那点农活还是被老宅当劳力使唤练出来的。你说,他将来会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娶了媳妇又怎么养家?”
廖氏慢慢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陈姜。
“你也许会说我俩长成这样不是你的错,爹也不过去年才死,奶奶又一直当家。可是爹卧病在床好几年,他哪有能力教导我们护着我们?奶奶孙子孙女一堆,她教得过来吗?你为人妻为人母的,就一点责任不用担吗?”
廖氏张张嘴,似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
“你看看这个家穷成什么样,看看那袋粮食,吃完了你打算怎么办?任由儿女饿死?我以前不明白,你为什么对爹不咋上心,对我兄妹俩更是不管不问,还不懂事的觉着没人管当个野丫头挺好。可是如今我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我死的那天,阎王爷都让我看到了。”
廖氏噗通从凳子上后翻过去,顾不得摔疼,两条腿一抽便往后倒蹭,之前听入心扉的羞愧和内疚都被惊惧掩盖:“啊!你……”
陈姜望着她道:“你心里早就有别人了。”
廖氏如坠冰窟,浑身血液几乎凝固,想跑想逃,却动不了。她看着眼前人,只觉陌生,越看越不像,说话不像,气质不像,连长相都有些不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