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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瑜州府城外鸣锣山上一座小道观的静室里,正在打坐的灰衫道人缓缓眯开眼睛,抖开一张符纸,见上面符文尽消,空无一字时,眼神瞬间阴冷,切齿道:“又是那小天师?看你能救几人!”
救不了,陈姜一个都救不了,还在房外苦思怎么顺藤摸瓜找到炼化鬼子背后之人呢,房里忽然传来惨叫。
“望元啊!”
她赶忙和周掌柜入内,周望元又吐了一大滩血,瞳仁上翻,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周娘子昏了过去,周大抱着她头,媳妇帮忙顺胸口,一起痛哭失声。周掌柜心痛如绞强忍悲伤,将耳朵靠近他冒着血沫的嘴巴,“望元,你有什么话就跟爹说,好孩子,你说吧,爹听着呢。”
“陈...陈...”
“对对,陈姑娘来了!陈姑娘,望元想跟你说话。”
陈姜心里也是难受的,周望元是个单纯热情的少年,有理想,有信念,并肯迎难而上为之努力。要看着这样一条鲜活生命在眼前逝去,自己却束手无策,她备感沮丧。
俯身握住周望元冰凉的手,陈姜沉痛:“周兄,你是特别好的人,总有一日,你会在另一处特别好的世界里,实现梦想的。”
周望元拼命想看清楚陈姜,眼前却茫茫一片,他无法呼吸,用仅剩的一口气从嗓子眼里挤出两字:“下...辈...”
陈姜鼻子一酸,少年啊,那么干净的感情,那么纯粹的惦念,到死不忘,叫人情何以堪?她用力点点头:“好,下辈子,我一定等着你,如果你还记得我,就来找我。”
周望元胸口一松,轻轻呼出一口气:“爹...”,而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望元!”周掌柜摸摸他的胸口,探探他的鼻息,痛呼一声,老泪纵横。
陈姜不忍再看再听,快步走出门去,大口呼吸,抑制心中的颓丧与难过。她见多了生死,却从不能习惯,尤其是面对一个善良之人的离去。
“师兄,看不下去了,我们走吧。”陈姜回头寻找师焱,却发现他不在身边,屋里周家人哭作一团,也不见他的身影。
“师兄?”
已经断气的周望元脑袋歪向一边,容颜宁静安详,然,他身上泛着金光。
陈姜惊讶,师焱附身了,他主动去救周望元!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周望元寿数未尽,是枉死啊!
也不提前说一声,周掌柜做白事行做了几十年,死活还是能分出来的。明明咽了气的儿子若又活过来,那叫诈尸!会吓着人的。
她赶忙跑进去,脸上的悲痛一扫而光,结结巴巴对周掌柜道:“我...我忽然想起一个秘术,或可一试,掌柜的你们先出去好吗?”
“什么?”周掌柜鼻涕眼泪糊了半张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陈姜。
“嗯,就是一个偏门秘术,刚想起来,我试试看,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真的?”还没看到成果,周掌柜已经目露惊喜,一把薅起大儿子:“快把你娘背出去,不要搅扰陈天师做法。”
师焱出手哪能有假,两刻后,金星飞出天灵盖,落地又是风姿卓然的冥君大人。
“师兄,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吓我一跳。他是枉死的吗?寿数还没到,所以你才救他对不对?”
师焱摇头道:“枉死之人,可下冥府,押满寿数,再行轮回。”
意思就是不必救,假如周望元能活七十岁,就去地府再熬五十多年,把阳寿熬满了才能被放去投胎。枉死城就是为这些意外断命者设置的。
“那你救他是因为......”
师焱微笑:“此人赤诚,性善,无一丝邪念。若无此劫,寿长,福运顺遂,堪称良配。”
陈姜心里咯噔一下:“谁的良配?”
“你。”他又露出欣慰的表情:“何必许其来世,今生可结连理。”
陈姜一肚子槽,不知从何吐起,怔了半晌苦笑道:“那是为了安慰他,我并不心悦于他,我心悦的人是谁,你知道。”
师焱目光冷了些:“本君是......”
陈姜不想听,连周望元的状况都没有看一眼,拉开门就往外走。周掌柜一家迎上来:“怎么样啊,陈姑娘。”
“活了。”
陈姜脚步没有停,知会一声径直离去,周掌柜虽然不解,却也来不及细思,忙不迭扑进了屋里。
“天呐!望元!陈姑娘,陈天师,菩萨下凡了,大恩大德......”
周家人的感恩与激动被她抛在身后,她上了马车,不进车厢,就坐在连顺身边的车架上。连顺看了她的脸色好几眼,小心喊了一声她也没有反应,只好扬鞭催马,顶着漫天星辰回村。
陈姜回到家倒头便睡,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田娘子把饭热了好几遭,送到她床前她不吃,廖氏担心她生病,前来问长问短,影子赵媞也关心了她几句。陈姜说自己累了,不想说话,要好好休息。
这一休息又休息了一天一夜,周掌柜捧着银子送上门来,她都不起床接待。廖氏说她劳累,周掌柜顿时想到是那秘术伤人,为了救活儿子,陈姑娘不惜大耗法力心血,自家这点钱怎么拿得出手,赶紧回去,再加一倍!
陈姜睡了两天,精神不但没好转,反而更差劲了。全因她睡不着,两天两夜都在咬着被头跟自己较劲。她又羞愧又愤怒,羞愧于自己的强求,愤怒于师焱的执着。女子主动暴露心迹是丢人,可误会是谁造成的?而且有他珠玉在前做对比,自己以后还能真心待谁?人世间最残忍的事莫过于给人希望后灭人希望,比杀了她还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