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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未睡的皇帝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两颊凹陷,眼下黑青色隐隐泛出。他盯着陈姜:“你明知身引天雷,进宫是何居心。”
陈姜作认错状:“皇上,微臣为挡天雷,耗费太多法力,想着宫中有真龙坐镇,私心前来寻求庇护,哪知......微臣错了。”
好不容易宁静下来的心绪被她一句话击溃,皇帝胸口如压大石,重得喘不过气来,猛拍书案:“一派胡言!朕乃天命所归,真龙天子!你说,你是不是故意引来天雷,故意说这等大逆不道之言来乱朕的心!”
陈姜平静地看着他:“皇上,我要是能随意掌控天雷,一个小小五品官位可就留不住我了。你可以治我的罪,但我不能不说真话,这是身为天师的本分。”
她说得实在,皇帝也明白这个道理,可还是忍不住喉头一热,腥咸味溢满口腔。他紧紧扣住手指,梗着脖子,硬往下咽了好几口,半晌怆然道:“朕不该信你,不该信你。”
陈姜长叹一声:“是啊,如果当初我能不畏强权,不堪天机,就不会致使天道有察改了国运,不会让万万黎民尝受战争之苦,也不会遭到如此报应。我的确有罪。”
皇帝气得又差点吐血:“你说什么?天道改了国运?那如今的国运是什么!”
陈姜沉默不语,微微歪头侧耳,片刻后道:“皇上,不要再问了,你听。”
内侍慌慌张张跑进殿来:“皇上,皇上外头又打雷了,又变天了!”
这个内侍在半个时辰后变成了一具尸体。继大朝殿被劈穿殿顶,御书房所在宫殿也破了几个大洞。天雷劈下时,陈姜不顾尊卑将皇帝一把拉到她和师焱身边,按着他的脑袋,强迫他蹲下,用“毕生功力”撑起了一座看不见的结界,将三人“罩”在下头,避免了皇帝被石块砸中。
距离上一场不过才六七个时辰,皇帝连个觉也没补上就又被暴击了一回,整个人真的傻了。陈姜觉得天雷简直是在有意配合她的演出。
这一次的雷是暴躁型的,不仅劈了御书房,还把周边许多地界都劈了一个遍,毁了御花园,砸死三个人。
大批上朝官员亲眼目睹,亲身体验了这一盛况,个个吓得抱头鼠窜找地方藏身。光听说大殿遭雷劈了,想来看个究竟的,哪里知道原是这么刺激的劈法。
太子带着禁军冲向御书房救驾时,看见两个暗卫扶着皇帝,两个暗卫抬着一个昏迷的男人从梁倒门塌的宫殿里走出,后头跟着闲庭信步的陈姜。
“陈少监,这是怎么回事!”
太子去了京郊大营,今早才回,路上已经听人报了昨日的事情,心中还存着侥幸,认为不过是碰巧遇上异常天象,怎么也料不到竟是如此古怪的晴天劈雷,摆明了冲皇宫来的。
陈姜打量他几眼,没搭理,转而靠近皇帝,低声说了一句话。皇帝立刻抬头看向太子,眼里流露出诧异和质疑之色。
太子不明所以:“陈少监,孤在问你话!”
陈姜仍是充耳不闻,向皇帝施礼:“宫中我不便再留,这就去了,若能逃过此劫,必来传您功法,皇上请保重。”
皇帝垂下眼,轻轻一摆手。
从太子身边走过,陈姜的余光也不曾偏去。无关紧要的人,不需关注,史书上能留个窃国贼之子的名号已经算他祖上积德了。
赶上马车出京,一路疾驰,直到了人烟稀少处陈姜才缓下马鞭。进车里看了看睡得无知无觉的师焱,对赵媞道:“对不起,毁了你的家。”
赵媞摇摇头,释然笑道:“被强盗占过的家毁了也好,新帝新气象,等袁熙登基后重新修建就是。”
陈姜舒了一口气:“我能做的都做了,以后就看袁熙的了。”
赵媞美丽的眼睛里水光盈盈:“小姜,谢谢你,你辛苦了。不过,你的胆子也太大了,那些话怎么能那么随便的说出来,万一杨贼恼羞成怒狗急跳墙......”
“杀了我?不会的。”陈姜往上指指:“我说的话是逆耳了点,可有天雷给我助阵,他不信也得信啊。雷为什么劈我,他作的孽他能不知道?”
赵媞也觉得不可思议:“之前天雷好几日才来一次,为何到了宫中两天劈了两次?”
“它不劈我,你没发现吗?我原先还以为是师兄昏迷了也有法力护身,后来感觉不对,它就是在躲着我劈,我护着的人,都伤不了。”
“是啊,为什么呀?因为你是神仙转世吗?”
“我不是神仙,可能我功德太多了,它下不去手吧。”陈姜哈哈笑,掀开帘子出去双手合十向天拜,大叫一声:“多谢!”
天高云淡,北风萧萧,一只离群孤雁飞过,翅划天际了无痕。
雷灾的奏章提升到与战报同等级别,但凡发生总是能够第一时间递到皇帝案头。从腊月到次年三月春暖花开,共有二十五次奏报,平均四五日一次,地点遍布中原各州,最后停留在青州没再动过。看起来她是累了,想回家了。
皇帝细细研究过这份线路,发现没有一处靠近战区,更从未在反贼占领的州府里出现过。他心底那一丝最深的怀疑终于消失了,陈姜不是故意引来天雷引发流言,也的确不像是反贼的人。就像她说的,如果她有这样的本事,谁还能挡得住她?天下尽归其手也不是不可能。
怀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重的忧虑。国运改了,龙气散了,战线上的好消息越来越少,大楚还有未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