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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勋只是没想到,父王的后事之中,他居然是主角。也可能,父王早就料到,其余那些出色的儿子们,都逃不过新帝的魔掌吧。
丧事办完,刘勋打发掉了父王那些姬妾,也将自己的后院顺便清理了一下。现在,他身边跟的最久的女人,除了自小收入房中的一两个家生子之外,就只有碧桃了。
碧桃,还是公子初当年送来的美姬。
公子初第一次登门,点了他的穴道,一边挠他脚心,一边为他弹琴的手段,刘勋至今记忆犹新。明明该是恨,偏偏恨不起来。
按照魁甲的描述,父王的头,就是公子初带走的。公子初在南昭做了那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新帝都按下不表,刘勋却从父王留下的一些情报里逐渐了解清晰。公子初绝非池中之物,父王安排的后事里就反复叮嘱,让刘勋他日不要与新帝生龌龊,有余力在自保之余,务必杀了公子初,以绝后患。
刘勋不懂,为什么新帝处心积虑还是了他的父王,父王却不让他报仇。公子初该杀,新帝也不能活!
刘勋当年本来要迁怒所有与公子初有关的人,比如这个碧桃。可是碧桃呢?一个无知惶恐的女人,死到临头,却泪如雨下的说,她生是他的人,死了希望能被烧成灰,洒在王府附近,不要抛太远,能让她默默看着他守着他便好。
刘勋的心又软了下来。
碧桃虽然蠢笨,在公子初逃离之后,她唯一的依靠就是他了。她甚至比那些来路不明的女人,或者是新帝很早前就埋在了王府的眼线更可靠一些。
因为他知道碧桃的底细,何况之前去北境犒军,碧桃殷勤服侍,很是可心。她不聪明,他也有点笨。她却从来对他都是仰视的姿态,以他为天,毫不掩饰的崇敬。
唯有在碧桃身上,刘勋才能觉得自己是个靠得住的真男儿。
于是这么多年,刘勋冷落了王妃,不怎么宠幸新入府的那些各方势力送来的礼物,基本上都是让这个侍婢碧桃服侍起居。
有一次碧桃为他尝饭的时候中了毒,他紧张的要命,谎称是自己中毒,骗了新帝派御医来诊治。谁也无法相信,堂堂襄王,竟然会为了北燕的一个小女人,做到这一步。
“王爷,圣上还有一个时辰才会来,您何必不在房内多休息一刻。”碧桃低声劝着。
刘勋下意识抚摸着手里的那根拐杖。这是今年秋猎的前夕,新帝说要请他一起出城去猎场,然后他在府内练习骑射的时候不幸摔断了腿,只能婉言谢绝了。至今走路,他都要用拐杖。
腿是他故意摔的,否则真去了猎场,他怕是没命回来了。至于拐杖,已经不是走路必须的,不过这拐杖内藏了一把很好用的匕首而已。
“没事,我腿脚不好,走的慢。万一圣上来早了,让圣上等着我,总归是不好。”刘勋淡淡说了一句,忽然又问,“碧桃,你有北边的消息么?”
碧桃吓得一哆嗦,慌忙解释道:“奴婢当年被公子初送到王爷府上,就再也没有与北边的人有任何牵扯瓜葛。请王爷恕罪。”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胆小呢。我若不信你,怎么会时刻让你服侍在身边呢?”刘勋安抚了一句,“我只是随口一问,你若知道市井的传闻,给我讲讲便是。毕竟圣上断了我的眼目爪牙,不许我打听外边那些事。”
碧桃当然知道襄王府如今在南昭的真实处境,她也只是从其他仆人嘴里听到一些外边的市井传闻,不知是真是假。
却好过什么也不说,她于是捡着那些听起来无关紧要的消息说道:“王爷,姜后以女子之身称帝之后,最近这几年,在北燕推行了一些新的政令,听说北燕人做买卖的多了起来。还有商队从海上和西边的沙漠里运来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些化外之人,居然对中原的产物很是感兴趣,金银珠宝成箱的送来,只是为了交换精美的瓷器、丝绸和茶叶。南昭人自从知道了海外贸易这么赚钱,也想着去做这样的买卖,却不了解路径。那一片汪洋之中哪里有人,那荒漠里何处是绿洲,茫然乱闯肯定有去无回。所以只能是花重金,或委托或跟从北燕的商队而行……”
碧桃说了不少海外传来的新鲜事。
刘勋一边听着,心里却在想别的。原来公子初真的拿到了山海图,只能是那件宝物在手,才晓得天下间的地势形貌,才找得到安全的通路让商旅走出国门,去到那些化外之地。
按照目前的局势推测,北燕从海外贸易里赚了丰厚的利润,足够他们每年从南昭买粮食储备国库。五年过去了,北燕自己也产粮食,却翻倍的甚至不惜高价买粮食,让南昭的粮仓逐渐空虚。
除此以外,北燕还大肆采买丝绸和茶叶。大片的产粮田地改种了茶叶和桑树,一座座纱厂和纺织厂遍布城乡。大家都谈论着,自己的儿女进了厂子里打工,只有老弱留在了田间种粮。
那些粮食若有富裕,也会被北燕来的商人高价收走。还有监守自盗的,为了眼前的利益,偷了国家的粮仓,盗卖走私,中饱私囊。
此消彼长,要不了十年,南昭的经济就会完全被北燕左右。那么多人卖丝绸和茶叶,势必竞相降价抢生意,而习惯了只留一点口粮的家庭,若逢灾年,指望官府开仓之时,才会发现,粮仓早就空荡荡。
如此下去,北燕都不用派兵,只要不再买丝绸茶叶,南昭那些不种粮的百姓就会饿肚子。再赶上一场灾荒,南昭人为了粮食也会开城,不战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