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直立着的铜板儿反射出一线刺眼的微光,巫山老怪仿佛听见金灵在他身旁言笑晏晏道:“师尊呐,把决断推给天道可不好。您瞧瞧,这会儿连天道都让您自己做决定了吧?”
“呿……!”
巫山老怪气呼呼的,跟只螃蟹似的挪动脚步。
“自己做决定就自己做决定!我巫山老怪史一行从来都不是会逃避选择,逃避选择结果的人!”
衡量利弊是人之常情。在衡量过利弊之后,巫山老怪决定听从自己的心——人总干那违心之事,真是枉生为人!
向着法器内注入修为,唤醒那沉睡的法器。巫山老怪将法器送到了谢薇的手上。
紧接着他马上脚底抹油,这一跑就直接跑到了章州与虚海接壤的地方。
面对一片灰蒙蒙的虚海,巫山老怪总算停下了脚。他不歇气地这么一通跑,为的不是别的。
正是——
“阁下终于肯停步了?……还是说,阁下是故意引我来此?”
虚空之中,一个熟悉的人影双手背在身后,一身正气地降落了下来。
人影玄袍翻飞,头发一边灰,一边黑,堪称英姿飒爽,有盖世枭雄之感。
是的,人影正是应该死在荡神枪下的道不孤。
此刻的道不孤浑身修为充盈,不仅没有半点儿狼狈,甚至不像是刚经过一场恶战。他淡定地直视巫山老怪,步履从容,气度高华。
“你我谁不是活了成千上万年的老妖怪?搁这儿揣什么明白装糊涂呢?”
巫山老怪以鼻孔发出嗤笑。
道不孤微微挑起一边眉毛,颇有兴趣地问道:“阁下这是决定要与我,要与天道盟作对了?”
“阁下可知你这一时冲动会让巫山死多少人?阁下总不会是天真地以为只要你死在这儿,我就会饶过巫山上下吧?”
“呸!谁要向你这怪物摇尾求饶!你这怪物可别想威胁我,威胁巫山!”
巫山老怪朝着道不孤就啐,道不孤往旁一偏脑袋,正好动作优雅的避过巫山老怪这一啐。
道不孤耸耸肩:“叫人怪物可真是失礼。”
“叫怪物作怪物有什么失礼的?你这玩意儿又不是道不孤!倒是谄媚怪物的人才是有病!”
拢在宽袍大袖中的双手悄悄掐诀,巫山老怪一次祭出七个巨鼎,以自己为阵眼,排出北斗灭魔阵。
他把这假扮道不孤的玩意儿引走是为了两件事。
第一件不用说,就是让这鬼玩意儿不能对那狐狸丫头还有那些个半死不活的秃驴动手——但凡他们这些当前辈的能争点儿气,哪儿能让道不孤那死脑筋被人换了还发现不了?一想到他们这些自诩了不起的老货被这假的道不孤耍得团团转,且还不是一次两次说不定是几年、几十年,巫山老怪就觉得自己和老货们的脸都丢光丢尽了。
第二件事嘛……一不做二不休。弄死假的道不孤,看谁还敢威胁他巫山老怪?他和巫山就是站在狐狸丫头那边又怎么样?修真界就是这样,有实力那就强者动手不动口。没实力?那就滚边儿憋着去!
闻言,面对北斗灭魔阵的“道不孤”不仅不急不躁,竟还有余裕朗声出笑:“我怎么不是道不孤?这身体的每一滴血,每一片肉,都是实实在在的‘道不孤’。”
巫山老操-你得大骂:“操-你个狗东西!你是夺舍了道不孤!?那之前和狐狸丫头打的那玩意儿是什么?化身?”
“那个也是实实在在的‘道不孤’。”
“道不孤”见没有在巫山老怪面前装腔作势的必要,下意识流露出不少自己本来的动作习惯与言语风格来。
他翘起兰花指,妩媚地嘻嘻直笑:“我们都是‘道不孤’,我们都是真正的‘道不孤’。……那个人想要力量,想要超出他能承受范围的力量。我们给了贪婪的他力量,作为回报,我们收下了他。他也是我们的一员。”
被“道不孤”那阴阳怪气的表情与动作弄得鸡皮疙瘩从脚底板起到天灵盖儿,巫山老怪一阵恶寒,口中乱骂两声,再祭出十八般兵器来。
他也注意到了“道不孤”口中的“我们”。
……
疼多了人就麻了。
谢薇一抹鼻下渗出的血来,抬手一抖甩掉血珠的同时也震响了手上的金铃。
铃铃——
铃声清透,法器如长鲸吸水一般从谢薇的身上榨走修为。同时“牵魂铃”三个字也进入了谢薇的脑袋。
牵魂铃的铃声每响一下,正道修士们身上就难受一分。有修士光是听着这铃声便面色青黑,不断吞咽着口水犹如面对巨大如山的妖兽。还有修士心烦欲呕,居然胸过头便捂着自己胸口吐了起来。
谢薇第一次使用牵魂铃,与牵魂铃将将建立起感应。她还在体会这种感应的玄妙,便已经想起大乐四魔舞中四魔进攻一段那催人焦躁的节奏,将那节奏用到了牵魂铃之上。
铃铃铃——!
演奏越急,铃声越响。
“快堵住耳朵!不要听这铃声!!”
有正道修士大声呼喊,可惜为时已晚,谢薇已用上了双手。
越来越多的修士面露痛苦之色,攻向波牟提陀众僧的修士更是眼冒金星,差点儿直接从自己御使着的法器上倒栽下去。
谢薇加快铃声节奏,她很快发现自己在笑——是的,她在享受眼前这些修士的痛苦。这些修士越痛苦,她越开心。她恨不得他们更痛苦一点,再痛苦一些。
就像波牟提陀的弟子们一样。
就像祥愿和杜尔迦一样。
就像和尚一样——
“堵住耳朵也没用的。”
谢薇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那是无比温柔又无比狠毒的声音。
“我的牵魂铃能穿透任何阻碍,直达你们的鼓膜。鼓膜你们懂吧?就是耳朵里的那个薄的像纸的东西。只要那个不破,我的牵魂铃就是无敌的……”
有性烈的修士受不了牵魂铃的折磨,听谢薇这样一说,竟是拿手指朝着耳朵洞就怼。
性烈修士双耳流血,原来是他戳破了自己的鼓膜。鼓膜破了后这修士果然再听不到牵魂铃的声音。一时间精神大振,朝着结阵的波牟提陀众僧提刀就砍。
谢薇似是没想到这修士会用如此极端的方法来对抗自己,她目瞪口呆,一时间面露恐慌,连手上那牵魂铃都没继续摇下去。
众修士见此情状,只道是那性烈修士这自毁听力的反抗是对抗谢薇牵魂铃最有效的手段,纷纷动手戳破自己双耳鼓膜,或者双手拍耳,直接震破自己鼓膜。
波牟提陀的僧众好容易才扛住那性烈修士的砍杀,只是阵型已乱,再有如此沉重的一击,波牟提陀僧众们以血肉筑起的阵法就该崩溃了。
谢薇恍若不知,一味的惊恐尖叫,躲在波牟提陀众人的后面。正道修士见状更是疯狂自废双耳。
当几乎所有的正道修士都废掉了自己的鼓膜,谢薇也笑了。
她妖妖娆娆地从护卫着她的波牟提陀僧众后面伸出个小脑袋来,红-唇恶劣地勾起:“真蠢。”
牵魂铃又响了起来。
已经废掉鼓膜的正道修士一个个面露惊恐。
“声音的本质是音波震荡空气,耳朵中的器官接收空气传来的讯号,大脑分析讯号组合成讯息。”
“废掉鼓膜只不过是破坏了讯号接收器,讯号本身还在呀。震荡可是能直接作用于大脑的。”
“……超音波会让人焦躁,低周波能使人不安。我的牵魂铃可是能发出超越人耳识别范围的声音呢。”
谢薇说的内容波牟提陀的僧众一个字都听不懂。但是看那些正道修士捂着耳朵抱着脑袋哀嚎不已的模样,听到谢薇欢快的笑声,波牟提陀的弟子们都明白是谢薇让这些想杀他们的修士接近崩溃。
谢薇有自觉自己正在丧失理智。可是这次她是真的没法抑制住自己的失控了。
她今天已经不止一次流失过大量的修为,过于快速且巨量的修为流失让她的理性也跟着一并消融。
前世属于现代人的道德心,三世累积下来的人性都已经过度消磨。失去和尚的悲痛越来越鲜明且真切,谢薇对于这些所谓“正道中人”的恨已经无法靠理性来压制了。
谢薇又一次抬手,这次有细碎的紫色粉末从她指间散逸而出。
那带着甜香气息的粉末所到之处正道修士无不抽搐,有修士口吐白沫,掐着自己的脖子直翻白眼。
又有修士在喊:“不要嗅那香气!”了。可这些修士惊恐的发现哪怕自己堵住自己的鼻子,自己的眼睛也离不开谢薇的身姿了。
“听。”
“闻。”
“看。”
“五感之中的三感已经被我掌握,那接下来就是味与触了吧?”
谢薇说着展开了识海,正道修士们惊恐地发现谢薇的目的根本不是反抗,不是击退他们,而是要把他们身为人的感官一样一样地废掉,要让他们是人而过着非人的人生。
“来,让我看看你心底最深的秘密。”
谢薇朝着一修士勾勾手指,那修士便迷迷瞪瞪地冲着她去了。波牟提陀的众人愕然地瞧着那修士不顾被阵法所伤,穿过他们结下的阵法,像块破布一样倒在了谢薇的面前。
“……噗哈!”
看到这修士心底最深处秘密的谢薇笑出了泪花。
“是吗?那晚你也在媚宗,你也杀了我媚宗姐妹。只因为早前我媚宗的姐妹与你双修时听见你管她喊‘娘亲’。”
“你这该死的恋母情节,对自己母亲有乱-伦想法的恶心人-渣。”
一脚踩在那满身血痕的修士头上,谢薇直接把这修士的记忆向着她识海所覆盖的每一个修士脑海里传递。
再次轻勾手指,谢薇又唤来一个正道修士。
这个正道修士的秘密是他暗恋自己的青梅竹马,他不愿青梅竹马娶妻,遂从青梅竹马那里夺走了他的未婚妻。青梅竹马只当自己的好兄弟是喜欢他的未婚妻,便大度成全了两人。他全然不知他从小就心爱的娇娇未婚妻在嫁给他的好兄弟后日夜都受着非人的折磨。
“下-贱,卑鄙。”
谢薇一巴掌把这正道修士修士拍到了地上。
她开始烦躁了。
一个一个又一个的秘密,一桩一件又一件的丑陋。谢薇的烦躁疯狂升级,她的心头开始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不如杀了这些肮脏丑陋的臭虫们吧。
——不如说她到现在为止为什么还没杀了这些臭虫们呢?他们明明害死了她的和尚,还害死了杜尔迦……
——捏爆臭虫虽然有点恶心,但对这个世界来说一定是好事对不对?
谢薇已经要想不起自己是为了什么才翻看这些修士心底藏着的秘密了。
——想要保护波牟提陀的人,那不是杀了这些臭虫更为简单有效吗?拿捏住他们的把柄,告知天下人:“只要我想我就能挖出你们的秘密。”能比直接的暴力更有威慑力吗?
谢薇恍惚了。
心魔在此刻于她耳边轻笑:
——杀了吧。
——把所有人都杀了吧。